第9节(2 / 2)

“我只不过是奉命的小奴,那主使是刘文妃啊,她都死了,你何必为难我?”

男人平淡道:“十七皇子与崇德帝姬是一母所生,她的弟弟被你害死,是其一。她今日在这个宅中,又险被你陷害,是其二。我以她夫君的名义,来取走你的性命。”

蓝怀吉大惊,他今日见到文迎儿,就觉得她异常长得像崇德的母亲崔妃,虽然说文迎儿和几年前的崇德帝姬模样身量有变化,甚至她还不如那个教坊女神态更像崇德,但和崔妃却是极像的……原来是这样……这是今晚上来不及细想,若是再给他一晚上时间仔细想一想,他便能断定文迎儿就是崇德帝姬,那样一来……

他揶揄着嗓音奋力说:“你是冯熙!文迎儿就是崇德帝姬!是,是啊,我就说……”

说完便觉要窒息了,被掐着脖子也说不出多大声响来。

喉咙上的那两根手指是温热的,但是这冯熙又瘸又没武器,蓝怀吉还是打算想办法引起他人注意。他趴着墙向后微微挪步,想用手去趴窗。外面有月色和灯笼,蓝礼在里头应该能看见。

“你要为她出头你应该去找韵德帝姬,欺负我这下人有何用?再者,贬为庶人关在小云寺这些都是官家下的令,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这些下人连命都是他们的,我因为下药不够分量,韵德帝姬还要拿我开刀,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冯熙瞧见他的姿态,又望了望月色,觉得时候有些不早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于是便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第一个。现在你去上茅厕吧。”说着吹灭了蓝怀吉的灯笼。

茅厕就在近前,冯熙就在身后。蓝怀吉知道自己跑不了,只能走进茅厕再徐徐图之。他摸黑摸进茅厕当中去。刚走到那边上,突然脚下湿滑,前头有根草线将他绊倒下去,就这么一不小心掉落了坑中。

冯熙抬眼看了下月色,时候刚过了半盏茶。他快步飞身出宅,骑着自己的棕头小马抄近路向另一处宅院赶去。

下马后他将身上的皂衫脱掉,露出里面蓝白锦缎的斓衫,随后将马拴好,前去扣门。

那迎门的下人上来问,他道:“牛羊司冯熙前来拜见李少卿。”

太常寺卿李昂与冯家颇有渊源。李昂的父亲曾经效力西军,后来官至龙图阁待制、京西南路安抚使,所以李昂也通晓军事,对冯熙的父亲冯蚺非常敬佩。三年前冯蚺在统安城的死被盖上犯将罪名后,李昂正好是殿中侍御史,极力为冯蚺说话,还写了悲壮激昂的悼词。李昂一直劝冯熙要作为,但冯熙总是萎靡,任人安排地在禁中过了三年。

那官家被管通等人用各种纸醉金迷的伎俩迷得五迷六道,怎可能爱听他说话,他于是被贬出了京,这三年因为战事有些紧张了,朝廷用人,官家又把他召了回来,做了太常寺卿。

李昂正准备睡下了,眼下听见人来报,又披上衣裳出来堂上接见冯熙。

“冯贤侄?你是为了大赦名单来的吧。”

二十二皇子前些日的百晬礼上,官家宣布要大赦一批官员及逃兵。这一批的名单正在罗列当中。

冯熙半蹲跪拜过起身,“我已经知道李叔向官家及谏院都提了我的名字,所以特此前来向李叔道谢。”

李昂道:“你那案子并非大事,又情有可原,赦免不是太难。但复原职恐怕我一个人的声音还不够。”

冯熙的案子说来是桩冤案。龙神卫军都指挥使安插了自家的亲戚在冯熙所统领的四厢,这亲戚因为酒后滥罚引起了骚乱,捅死一人后潜逃。冯熙带人出去抓他,却被那军都指挥使反咬一口,说成是他杀了人然后逃窜。冯熙自然就被抓回去关起来,按杀人和逃兵处理。好在目击的人多,且都对冯熙敬重,因此杀人的罪名便很快查清了。冯熙因为在外逃窜的时间有点儿长,就被黥面刺上逃兵字样后发配去了牛羊司。

这事正好和小云寺的失火在同一天。不过不会有人特意将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一起。

冯熙低头道:“眼下只愿身上有点权位,不至于让妻子家人受制。至于李叔说的,一个人的声音不够,我过几日会去我母舅文氏家中,请他为我上奏举荐。另外驸马荀子衣与韵德帝姬,恐怕也会帮我这个忙。”

李昂听得有些糊涂,“这和帝姬驸马还有关系?”

冯熙微微一笑道:“帝姬恰好住在小侄对街,能搭上一些人情。”

他很清楚,韵德利用了文迎儿给驸马做陷阱,这是个口实,不可能只用威胁就能堵住。韵德是个聪明人,若是传开了是她做的局,她在官家面前恐怕就要失宠了。

而驸马也是如此,他人是逃出去了,总要想办法让宫里的人为他在官家面前开脱,将罪责推给韵德。这件事还是与文迎儿与冯家有关,那他们就会从他身上下手。所以这两人很快就会来冯宅贿赂他。

李昂点点头,“那你的腿……可还行?”

这也是试探,一个瘸子也难以再担什么重任,何况这旧伤又复发,大夫们已经断言他这条腿是没法好了。

冯熙蹭地站起来,将那支撑的拐杖扔在地上。他紧咬着压根,额头手臂与那两腿上都爆起了青筋,艰难地在地上走出了几步。

李昂道:“好!”随后目送他出去。

冯熙从李宅出来,每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他自始至终都没再拄那拐杖。锦绣斓衫在月下镀上一层淡淡的清辉,跨上小棕马,离去时也保持着背影硬朗。

等回到家中去,他将衣裳褪在柜里,只剩下中单,缓慢支撑着身体坐上床榻去。文迎儿正在熟睡,近来都没有再听到她前段时日傻傻的时候,那种可爱的鼾声了。他躺在她身边,从后面隔着被子抱住她。

不管是崇德帝姬赵顽顽,还是文氏二姑娘文迎儿,眼前的这个人都只是他的妻而已。

☆、强吻

茅房的动静没惊动已经沉睡的蓝礼。蓝礼是一觉到了天亮,昨夜的担惊受怕都没有阻挡他的睡眠,醒来后一时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直到迷迷糊糊进了茅厕,才发觉坑旁的砖石松动了几块,再一仔细看坑里,才发现有蓝怀吉的衣摆!

报到韵德那里,韵德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这老头儿不知道点灯么?”

蓝礼哭着回:“灯笼灭的扔在厕边儿,可能,晚上出去风吹没了……”

下人的茅厕与她的西间可不同,她的西间里除了与宫中相似的交椅式样的马桶,马桶外包着宫锦绒缎,与下人的卧房一般大小,里面还设有幔帐卧榻和香花胰汁。但她也知道茅厕大抵是有个大坑通粪池,一想到那蓝怀吉跌下去定然泡在粪坑里一夜,她也不想听了,便让都监和其他管事勾当下去处理。

蓝礼在地上趴着哭,少年的身体耸动,看得她颇为可怜,问:“怀吉家中似乎就你一个人了?”

“我爹无亲人,我也是个孤儿,只有爹认了我,我才不是孤儿了。可眼下爹走了……”

“往后本位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蓝礼仰头泪眼朦胧地盯着她,韵德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儿,面上又有些燥红。到了下午,即刻一行起身往宫里内苑去。

正好下午绛绡替文迎儿前去送衣裳,看见帝姬的仪仗从荀宅出来,她追上前去问那后头跟着的武臣,“蓝怀吉管事在不在”,结果对方告诉她蓝怀吉正好昨晚去世的事。

绛绡回来告诉了文迎儿,文迎儿前思后想觉得整件事都太奇怪,却也只能将这件衣服包好放起来。只是想到沾染人的血腥,难以令她安生。

这件事总觉得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