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1 / 2)

“倘若你不去,我也不去!”梵华竟毒起誓,随后才想起薄延来,扭头张牙舞爪地问薄延:“老薄薄,明日宴席,你能让他去吗?”

薄延温润如玉的面孔早已被她气得揭下,他在大帝面前维持的再好的风度也撑不过她的没良心。好一句“你不去,我也不去”,连吃都不再上心的小猫儿,还有什么能勾住她的魂儿?

薄延也不理梵华的询问,抬脚便走,半句话也不留。

梵华在他背后叫:“老薄薄,你什么意思啊你?别以为你是大美人的人了不起!我还是娘娘的人呢!”

薄延牙关紧咬,才逼得自己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半分不服软,又听她好言好语地安慰释梵音:“别担心,我去求大美人,大美人对我也很好,才不像老薄薄怪里怪气的,我以后都不要吃老薄薄家的饭了。要是快饿死了,我们就在路边讨饭一起吃,好不好?”

在这个燥热的初夏隅中时分,薄延头一回在生人前失了风度,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湖心亭内的梵华,她与妖僧说话时的口吻十分认真,并不似当初哄着聂子陵给她做菜做汤,还在耐心等着妖僧回应。

去讨饭?她一个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吃,少吃一口都要闹半天的小胖子要跟人去讨饭?

谁家好吃好喝给她买下全京城仅次于皇宫的厨子,谁亲自下厨饿了喂渴了喂地伺候她长这么大?

跟聂子陵私奔也没这么严重,跟谁私奔都不严重,她现在要跟一个和尚去讨饭!妖僧果然能勾人,才过了一日,便能叫她喝下*汤!

薄延隐藏多少年的刻薄本性暴露无遗,冷笑了一声问梵华:“讨饭?你准备讨些什么来吃?若你能饿上一日不食,我跟你去讨饭!”

梵华眼神躲闪,却在余光瞥见释梵音时硬气了起来,站起身挺直了胸脯道:“我才不要你和我一起讨饭!老薄薄你让大美人再给你找几个女人吧,不然你们家的口粮都吃不完了!我以后不会再回去吃饭了!”

薄延气得发抖,昨日在陛下面前,他以为她乖巧护食,护着口粮便是霸着他,如今竟不要口粮不要他,当真是寻着了靠山,为了一个和尚……

和一个孩子计较伤心伤肺,薄延疯了才和她在人前理论,他压下那些狠劲,没将她从妖僧跟前提溜回来已是客气,冷声道:“你最好去讨饭,饿死你小胖子!”

放下这狠话,薄延当真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那声咬牙切齿的“小胖子”气得梵华哇哇大叫,冲薄延的背影喊:“你才是小胖子!你们全家都是小胖子!”

薄延没再理她,仇五回头冲她笑,梵华感觉在兄长面前失了面子,咬着唇扭扭捏捏道:“我果然不像娘娘和你那样好看,老薄薄骂我小胖子!”

释梵音脸色白得透明,目睹二人争吵的画面和堂堂大秦丞相恶狠狠的那句“小胖子”,他竟笑起来:“多谢他这些年照顾你,对你这般宽容忍耐。”

梵华弄不明白为何她的兄长会替老薄薄说话,她只想表明对兄长的真心和想要回家的迫切,不惜捞出陈年往事来诋毁薄延:“才不是呢!我是他的童养媳,没有了我,他就没老婆了,他当然要对我好!可我现在记不清从前的事情,都是因为老薄薄射了我一箭,我险些就死了!”

释梵音握住她的手,温和笑道:“不记得未必是坏事……你的名字是他取的吗?”

梵华点头:“嗯。”

当梵音散去,三千梵华中,我只念你的名。

……

大帝回到寝宫时,见他的心肝正在试尚衣局改过的婚服,听到通传声,她转过身,携着婚服上明暗交织的图纹走上前来,毫无防备地搂住了他的腰。

依偎的姿势,全然不等他主动靠近,给了他没顶的惊喜。大帝愣了一瞬,便张开手臂回抱她,低头吻她的额际:“小心肝,半日不见,想朕了?”

她在他怀里闷不吭声点头。

大帝的心融化了,抚着她的脸,笑道:“朕也想你,站着想,坐着也想,抱着想,亲着也想……”

☆、第311章 立后大典(1)

他的妻听罢这情话,什么都没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仍旧只是抱着他。她的身量原就比他矮小许多,将将能靠上他的肩头。此时面贴着他的心口,发顶蹭着他的下巴,双手环着他的腰身,像是长在他怀里似的牢不可破。

甚至,她此时着一身玄黑底色婚服,与他的玄色常服也十分相衬,任谁瞧见,也会一眼明了她是他的枕边人。

这清心殿往昔空空,因她而有了些许活气,无论是在当初清苦的东兴左相府偏院,或是如今大秦皇帝的寝宫,有她无她,只他一人冷暖自知。

这冷暖自知,竟让大秦皇帝一时没了言语,有声的情话和无声的依偎……他似乎更偏爱做个哑巴,不论名姓是墨问还是君执。

可做久了帝王,一颗心再不会单纯无害,即便得他的妻如此亲昵,他肯抱着她直至天荒地老,他却深知地老天荒要耗费太多时日,他从不做这痴梦。他深知她如此亲近他必有缘故,若是那妖僧能有这种本事,在与他的妻交谈过后,能让她依赖他如此之深,他当去感谢妖僧才是。

任她抱了好一会儿,大秦皇帝抬手顺着她的背抚上她的发,略粗糙的掌心捧着她的半边面颊轻轻摩挲,哄道:“小心肝,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朕,朕在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声音低沉辽远,不似远方山峦,竟似这万里河山,沉甸甸地让人觉得脊背发冷,腰杆却不由地挺直了。

百里婧的手在袖中握紧,仰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令人过目难忘的狭长美目,里头倒映着她的影子,只这一点与从前在东兴时别无二致。

他的面貌陌生又熟悉,脸上被她抓挠出的伤痕已淡得看不见,整张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完美无缺,却又似是而非地让她看不真切。

百里婧盯着他微微扬起的唇,单是凝视这张会说话的漂亮嘴唇,她便将一颗心缩了又缩,无法对他掏出心肝,只问了一句许久以来想问的话:“当初在突厥大营,陛下特意以身犯险救我?”

她从突厥大营获救之后,听到很多有关西秦参战的传言,被突厥蛮子踩坏的虞美人,成了西秦开战的借口。坑杀十余万俘虏,西秦大帝的暴戾九州皆知,造下的罪孽之深,将会永载史册遭千秋共唾。

原以为那场暴戾与她无关,只是西秦和东兴交好的契机成了她偶然获救的引子,此后他被骂残暴,她俘获民心,可谁会知晓其中另有隐情?

后知后觉迟钝如她,忌惮着西秦大帝的狠毒,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落在他的手上——不,她一早便落在他的手上,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早。

从方才见过释梵音回来,她便有太多的话想说,她想告诉某个人,她如此不珍视的性命,是另一个女人牺牲了自己换来的,开膛破肚血流成河,只为了保住腹中孩子。

如果释梵音说的是真的,这种恩情,她该怎么还?那个牺牲性命护住她的女人,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她的生便是那个女人的死,让她痛彻心扉的骨肉亲情,又给了她峰回路转的迷惘和不安。

她想见晏染,可晏染已死,只留下传说中的母女合葬坟冢,她甚至想过回东兴去问问那个凤座上的女人,爱过她吧,十七年的养育之恩,也是爱过她的吧?哪怕要她替真正的百里氏太子去生去死?可那个女人也已不在人世。

她想找个人商量、问询,期盼他们能感同身受,可环顾陌生的西秦皇宫、威严肃穆的亭台楼阁,即便这里有再多所谓的“故人”和“亲人”,薄延也好,袁出也罢,小猫儿也好,或者是白岳大将军、北郡药王,又有哪个是她能肆无忌惮说话的?

她无法信赖他们,即便是所谓的血亲,即便他们标榜可为她生为她死,任她予取予求,可对她而言,他们不过是些陌生人,陌生到她连吐露一字一句都需斟酌再三。

这偌大的西秦皇宫,即便开满了华贵的牡丹和温柔的海棠,对她而言,仍是故国他乡。

唯有他。

她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