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铛儿,铛儿她,她的病重了,求见皇长子一面。”

刘荣的美心深深的粗了起来,冷声盘问道:“好好地怎么又病重了?”

“是,是,奴婢偷偷听说是梁王爷,梁王爷吩咐柏梁台上下,赵王您,您一日不对王后低头认错,就,就不准给铛儿送药……”

“混账!”刘荣当即大怒,赤红着双目甩袖大喊,“这汉宫何时轮到他来做主,竟敢发落本王的女人!”

☆、第47章 刘彻回宫

刘荣气大,说着就向外走,却被张冉倾身挡住。

张冉这时也下了决心,被泪痕沾湿的妆容衬得她此刻决绝的目光看起来更加孤注一掷,她迎上刘荣愤怒而冰冷的眼神,毫不避让的淡声说:“刘荣,你今天只能选一个,留在这里,陪着我和你的孩子,或者走出去,你我旧情两断。”

“让开。”刘荣的声音低沉,其中夹带着隐忍的怒火。

“不让。”张冉依旧站在他的面前,“你的孩子,她,你选一个。”

酒气壮胆,酒气乱性,刘荣连日来本就气闷烦躁又见一贯温顺的妻子如此执拗强硬,甚至不让他去见病重的铛儿,不禁心中怒火中烧,靠近张冉一字一顿道:“铛儿也有过我的孩子,可是因为娶你,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现在我要见她一面,你这个妒妇也要阻拦吗?”

“妒妇”二字深深的刺痛了张冉,张冉瞪大了眼睛再不肯容忍半点,大声怒道:“我若是妒妇你那些野女人生的丫头哪里来的!”

刘荣贵为诸侯王,侍妾被人称为“野女人”哪里肯忍,冷冷的哼了一声,用力将不肯让开的张冉推到一边,作势就要离开大殿。

张冉没料想刘荣竟会推她,踉踉跄跄的被嬷嬷扶住,不待直起笨重的身体就回过头在刘荣身后大喊:“刘荣!难道只有她为你失去过孩子吗,难道我没有吗?!”

疾步的刘荣忽然顿下脚步转过身,他宽大的金边袍袖随着他缓慢的动作抬起,他的食指点着张冉的方向,语气冰冷若霜:“不要再跟我提从前,我很庆幸失去了那个孽子,因为我根本无法确定三年前梁王带你入京时你在汉宫怀上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刘荣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张冉和大殿里垂首弯腰的宦官和侍女。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起了风,吹进大殿的风撩拨着廊柱间垂地挽起的帐幔,檐角上传来风铃清幽深远的响动,仿佛张冉空荡的心中传来自嘲的回声。她没有再喊刘荣,望着他离去背影的那双眼睛也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放空,好像穿过刘荣她看到了那些旧日的时光,又无法挽回的让那些支撑她度过人生的神采慢慢消融在一片绝望的空洞里。

宣室殿的侧殿里栗姬跪坐在下首的坐席上轻声抽泣:“陛下,臣妾不能活了,梁王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要是不管,臣妾以后在宫里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景帝坐在主位上神情平淡,他已经听栗姬絮絮叨叨的哭了一晚上,有时候他也很想打断她,可是看着她发自内心的伤感和眼泪,他又忽然觉得听这个十几年来常伴枕边的人说几句话,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烦。

这样哭,眼睛都哭肿了。景帝有点无奈的看向栗姬,心中忽然涌起想要仔仔细细看看她的兴趣和冲动。

他眯起眼睛从一个极为微妙的角度看向栗姬惹人疼惜的瓜子脸,凝脂般的肌肤上挂着泪滴,只是配上艳红的嘴唇,让人看了有些不舒服。

她,好像还是变了。

景帝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神思飘远,不知不觉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栗姬。那也是一个暮春初夏的时节,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西南六召进贡的暮春杜鹃第一次在汉宫开花。

那天,那个明媚的午后,他终于走出了令人厌倦的天禄阁,耳边不再是太子祭酒老生常谈的唠叨,啁啾的鸟鸣,浪漫的蜂蝶,青春作伴岁月静好,正是他无忧无虑的青葱年少。

景帝想着想着便不由的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淡淡笑容。

那种美妙的感觉真是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淡忘,即使缥缈的像一杯醇酒的芳香也依旧铭刻心田。

那时他寻着暖醺的春光享受着不可多得的自在,漫无目的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那样不经意的穿过了一道月门,忽然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枚红色的花朵像缠绵的火焰开满了他的眼帘,而那些花朵的存在又似乎冥冥之中只为衬托他即将到来的爱恋。

栗姬,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女在花间开心的迈着不成章法的舞步,风影花香,媚比春光,那一刻满园盛放的杜鹃花都不及她灼灼艳丽的美好,他就那样站在月门的前面,渐渐地,看的痴了。

“陛下……陛下?”栗姬抬起头正看到景帝怔怔的望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妆容哭花了,不禁有些局促。

景帝在栗姬的轻唤中回神,看到眼前忙着整理妆容的尴尬栗姬,转开了视线,轻轻出了口气。

“陛下,对梁王您还是这样不闻不问的,他这还没当上皇太弟就在宫里拿剑指荣儿,说不定哪天胆子上来就敢拿着剑进宣室殿指您呢,太后还只护着梁王要压事儿,臣妾倒没什么,荣儿可怎么办呀……”

对于栗姬的愚昧,景帝最终忍无可忍,蹙眉抬手道:“好了,都说起太后的不是了,再往下说朕都要让你说进去。”

“臣妾不敢。”景帝对她没有发脾气,栗姬自知天子对她不同,只是还有些不愤,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小声说,“可不是怨陛下,那个张冉跟梁王不干不净的,您还把她赐婚给荣儿,让荣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够了。”景帝不悦的喝止栗姬,见她不敢吱声才叹气道:“朕三年前就已经答应了你的那个要求,如今还拿这话出来说。明日你带着荣儿早早到太后面前去谢罪,后庭之内,成何体统。下去吧,朕还有朝事。”

刘荣赐婚张冉这件事景帝确实考虑欠妥,他对刘荣很看重,让他娶了这样一个女子,说实话作为父亲他的确内疚,但作为天子他君无戏言,更不能让栗姬把他的愧疚时时拿出来挂在嘴边。

“喏。”栗姬了解景帝的脾气,再不敢多嘴,跪在地上行礼后退了出去。

栗姬走后景帝轻拍曲木扶手站起身,对大殿里的宦官侍女说:“都,门外待命吧。”。

整齐站在廊柱旁的宦官脚步细碎的退到后面,站成一线躬身拢袖退了出去。

侧殿里的灯火明明灭灭,只要不是内室,汉宫的大殿从不避风。景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已经起了风。

栗姬啊,她只想到太后要保护梁王将事情压下来,她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她到自己面前哭诉会更让事情沸沸扬扬吗。

还有这么稚嫩的刘荣,年轻气盛,捕风捉影,与梁王针锋相对的后果从不考虑。景帝叹了口气,想起当年自己一怒之下将棋盘砸向吴王太子的时候不禁摇了摇头。

七国之乱,不能再来一次。刘荣的性子,难堪大任;而梁王……

景帝负手在画屏前踱着步,栗姬刚才的话不是没有提醒他。

景帝停下脚步,最后目光落在了大殿里唯一没有出去的臣子身上。

“弟弟,儿子,你说,朕怎么取舍?”景帝自语似的轻声问。

时时刻刻都坐在天子坐下不远处的史官司马谈立刻起身避席,双手叠放跪伏在地,一语不发。

史官总是聪明人,他们知道的太多,恐怕没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清楚什么该记什么不该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这些深知祸从口出的人总是以缄默面对任何无需回答的提问。

司马谈就是这样,他在景帝身边做了五年的太史令,却从来没有回答过天子的一句话。

“恩。”景帝微微的点头,似乎很满意,也许是满意司马谈的行为,又或许是满意自己考虑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