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忽然知道了之后,她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但她也知晓这其实不足为怪。真的放手不管不问,那便不是他了。她早该料到的。
十日之后,他要的东西照儿陆陆续续地送了过来。漪乔看着他伏案写写看看的样子,就觉得又回到了干清宫一样——他批着奏章,她在一旁看着,给他端吃的添喝的。
漪乔将手中的龙凤呈祥斗彩大捧盒往桌上一搁,撇撇嘴,望着被埋在文书奏章堆里的人,暗道:工作狂,劳碌命!
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瞧见她那样的神情,不由笑问道:“乔儿怎么了?”
“我是想到,”漪乔想想,决定还是不说实话为妙,“大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夫君答应我的那件事忘了没?”
“这个怎么敢忘。”
漪乔觉着这话颇为顺耳,这才掀开捧盒,绕到书案后,拿到他跟前,甜甜笑道:“刚做好的,夫君快趁热尝尝。”
佑樘往捧盒里望了一眼,道:“乔儿做的?”
漪乔点头道:“嗯,左右我如今身子见好,闲着也是闲着。”
他凝眸瞧着她,温言道:“乔儿不必亲力亲为,下回还是吩咐厨房去做吧。”
漪乔笑道:“夫君不用这么紧张,我虽然尚未恢复如初,但做盘糕点也不是多费力的事,累不着的。何况我还等着养好身子和夫君游春去呢,也不可能逞强累着自己的。”
佑樘微微笑笑,旋即望着她道:“乔儿喂我吧。”
漪乔对他这个要求感到有些意外——他从前从未主动要求让她喂他。她喂他都是她自动自觉的,但那多数时候是在他病中,平日私底下她也时不时为之,但他自己却未曾提过这样的要求。
他见她微愣,遂笑道:“怎么,乔儿不乐意?我都为乔儿穿衣服了,乔儿不肯喂我点心?”
漪乔这才恍然,他是在打趣那回她赖床不起让他给她穿衣服。
她撇了一下嘴,忽而俯身笑看向他:“那这样好了,以后我们都互相穿衣服、互相喂东西吃,夫君说好不好?”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道:“这样我会吃亏的。”
漪乔忍不住一眼瞪过去,道:“胡说!这种事情,要吃亏也是我吃亏。”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顿了一下,打量着她,“乔儿如今正是歇养身子的时候,起得比我晚很多,所以实际上是不能为我穿衣的。早膳也不能一同用,那么乔儿只能喂我午膳和晚膳。这样算来,我自然是吃亏了……”
漪乔越听脸色越黑,正要虎起脸,却听他话锋陡然一转:“然而,纵然吃亏,我也是愿意的。”
漪乔怔了一下,当下眉眼染笑,偏头在他脸颊上使劲亲了一口,从捧盒中拈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笑盈盈道:“来,夫君张嘴。”
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赞道:“乔儿许久未下厨,厨艺居然没有生疏。这糕外酥松内软香,鲜美嫩滑,香气馥郁,真是好吃得紧。我一个时辰前才用的膳,如今被勾得又饿了。”
漪乔笑得眼眸弯弯:“真的?”
“当然,”他含笑看着她,“我觉着乔儿做的东西比凤髓龙肝都好。”
漪乔被他夸得心情大好,又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口,继续喂他。等他吃完一块,她正要再拿一块给他,忽听他问道:“乔儿做的这点心叫什么?好像之前没给我做过。”
“是啊,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漪乔笑得有些小得意,“我管它叫海棠蛋乳糕。”
他回想了一下,诧异道:“鸡蛋和牛乳我都吃出来了,但是海棠……这里头难道有海棠花或者海棠果?”
“没有啊,”她拈起一块海棠蛋乳糕拿到他面前晃了晃,“难道你不觉得它长得像海棠花?”
他神情一滞。
漪乔脸上的笑渐渐僵住:“夫君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不像……么?”
他对着她手里那块点心仔细端详了一下,忍笑道:“没有,细看之下,还真挺像的。”
漪乔鼻子里轻“哼”了声,道:“夫君是想说挺像我画的绣样的吧?”一样都是远看像朵花近看豆腐渣。
她说着话便将原本要喂给他的蛋乳糕塞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我看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好,就想做成海棠的样子。但海棠花的形状毕竟不太好做嘛,梅花倒是好一些,我之前做的梅花样子的南瓜小馒头不是还挺好的……要是有海棠花的模子就好了……诶?夫君手那么巧,要不回头抽空给我做几个模子?”
他将她往怀里一带,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笑道:“乔儿如今使唤我使唤得越发顺手了。”
漪乔顺势坐在他腿上,斜签着身子偎进他怀里,抬眸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做出更好看的东西,好让夫君吃得更高兴啊!”
“那做牙刷呢?”
“自然也是为了让夫君吃得高兴啊,”她凑到他耳旁,嗓音娇妩撩人,“我洗刷得更干净了,夫君才能更尽兴。”
他搂紧她的腰,在她玉雪嫩滑的脖颈上轻咬一口,又一路吻到她耳朵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道:“那要不要我再给乔儿配些牙粉?”
“好呀好呀!”漪乔立马乐颠颠道。
他轻抵着她的额头,噙笑道:“那好,我过阵子就给乔儿配出来。要是觉着好用,就给照儿和荣荣他们也匀一些。”
漪乔笑道:“甚好,我觉着夫君配的牙粉一定也是神物。不过说起照儿……”她抬头看向他,“夫君瞧着他这两年间做的还可以吧?”
“嗯,我这几日看了六部近两年的一些情况,觉着长哥儿还是兢兢业业的。其实有那班忠直能臣在,他初时只要虚心学习、按部就班,就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前阵子天儿太冷,他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早朝上有所松懈。”
漪乔道:“这两年间我虽然也是督促着他,但终归心境太差,后来我又自顾不暇,始终是顾及不周。”她略顿了顿,微微笑道,“长哥儿从前做太子时,几乎日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后来出阁讲学之后虽然要早起听课,但那也是在早朝之后了,而且只有上午那一晌,下午和晚间的时间他可以自由支配,那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如今当了皇帝,彻底没个闲空不说,还要鸡鸣就起,日复一日,不论寒暑,”漪乔笑了笑,“他能坚持一年多才懈怠,想来已是不易了。”
佑樘叹笑道:“乔儿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长哥儿与我诉了好几回苦了,说当皇帝实在累得慌,想把位子还给我,自己重新当太子去。”
漪乔“嘁”了一声,笑道:“他想得美,这位子他坐上了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我也是这样与他说的,”佑樘说话间忽而想起一事,“对了,乔儿知道宁王朱宸濠么?”
漪乔怔了怔,道:“知道啊,怎么了?”
佑樘笑道:“那太好了,乔儿与我讲讲他到底造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