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孤现在很闷。”皇帝抬头望天,一脸深沉的忧郁。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只怕会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关系到天下苍生江山社稷的严肃问题。
不过,这已经忽悠不了袁慕云了。他淡定的忽略了皇帝陛下这张苦大仇深的脸,亲自倒了杯茶奉过去:“要不,您也来一杯?”
皇帝的眉梢跳了跳,终于不甘心的问道:“袁卿,你是为何烦闷啊。”
“江东那一带的河堤。”
皇帝顿时拉下了脸:“防范于未然是好事。即便今年用不上,以后也会用的上。朕就不明白那些人瞎闹闹个屁!又不花他们的银子!”
你就装吧。袁国公笑道:“其实申阁老的顾虑是有原因的。他出身贫寒,又熟于民情,出言反对必有道理。”
“你倒好脾气。他驳你的事,你还替他说话。”
袁国公笑的宽宏:“这是好事。什么时候陛下做什么大家都说好,那才坏菜呢。”
“董苌这次怎么回?这厮现在说话诚心让人听不懂。”
“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董阁老向来都不太反对的。”袁国公笑道:“每一期工程做下来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每次朝廷拨下的工程款,赈灾款,乃至买办机会都被很多人盯着。申阁老为人清正,也是觉得贪利之徒故意为之,是想要截吞陛下的银子。况且,灾患起而灭之,只能凸显陛下仁德爱民,如今来做,只怕会落个劳民伤财。”
切!那贪利之徒说的不就是你嘛,真不知道你怎么忍的,陛下仰天翻白眼。
“其实嘛,重点在现在还没有发生水患呢,所以大家积极性都不高。”
皇帝非常正直的搔了搔头:“说实话,朕的积极性也不高。”
“----可以理解。”
皇帝猛回头,又看见熟悉的两分笑,长吁一口气:“甭笑了,你都快发光了。”
“陛下知道扁鹊吧。”
“当然知道,神医嘛。”
“其实他有三兄弟,而他却是三人中医术最差的一个,但是名垂青史的他,他的两个兄弟反而无人得知。”
“咦?那是为何?”
“扁鹊曾说,他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一般人不知道他的手段,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乡里;而他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看到他大展身手,所以以为他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
“------可怜的长兄。”皇帝一脸深沉的忧郁。袁国公沉默不语。皇帝忧郁的转向他:“你想让朕做长兄。”
这张忧郁的脸实在让人胃绞痛,袁国公默默掩袖。
“其实也不至于吧,如果真发大水了,他们就会知道朕有多么英明神武了。”皇帝开始自己说服自己。
袁国公放下袖子,拿出算筹摆给皇帝看:“虽说现在花了点钱,但是您看,这是江浙地区往年的赋税收入。如果沟通两条渠,灌溉沿途农桑姑且不论,运输速度就能提高四成。而这是往年赈灾花费的款项。如果不修这工程,万一不幸又真有了水患,您今年的损失跟修工程花费差不多,而这工程款其实三年之内就能赚回来了。”
“果然还是要当长兄吧。”皇帝眉梢抽了抽:“那老申那里怎么办?”其实自从袁慕云搞定了早先总对他丧声歪气的董苌之后,皇帝就对他的游说功力十分放心。然而老申是个乖货,他上朝言事下朝读书,杜门谢客,根本就不给人游说的机会。狗咬刺猬还无从下嘴呢!
“放心。”袁慕云十分洒脱的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据我所知申阁老的四个儿子都读书无成,但三个孙子却是聪颖勤奋,大有心志,如今都准备下场。”
“那又如何?”
“坊间传言的点金圣手林若虚,就是那个教谁谁登科的林先生,现在就住我府上,正教我女儿读书呢。”
皇帝:------
“老实说吧,修水利这事你密谋多久了。”
“额----真没有密谋。臣只是单纯的觉得钱得用起来,白放着浪费,跟守财奴没啥区别。”
至少皇帝觉得这个理由很可信。于是他果断放过了这个问题。
“时光荏苒啊。当初靖安还跟只羊羔一样,如今都及笄了。她当初很喜欢你,还扯过你的袖子呢,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是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扯住衣袖抆口水。”
“咳咳,正常正常,朕的龙袍都不知道被尿湿过多少次。”皇帝陛下的尴尬只有一瞬,随即又陷入了色调温暖的回忆模式:“当初她及笄,是辅国公夫人亲自梳的头,你那夫人结的鸾绦。哎,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啊。靖安就从小屁孩变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那眉目间的神情,那笑声都跟当初的皇后一样。”
袁国公好似才听懂皇帝的意思,嘴角微抽:“可惜,臣没有儿子可以尚主。”
皇帝愕然回头,却又冲着袁国公好一顿打量,最终颇为遗憾的啧舌:“可惜。要不你可以尚主。可惜。”
袁国公眼角立即抽搐了,幸好。
“你是不是在庆幸?”皇帝马上挑眉。
“臣惶恐。”袁国公立即低眉。
虽说为皇帝分忧是臣下的职责,但袁慕云一点都不想参与皇帝的家务事----尽管有个姐姐做着贵妃,这家务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脱开。最重要的是他刚强着皇帝答应了一件事,现在不帮忙很可能被他判定为“没义气”。若真如此,那事情就大条了!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嫁给谁却是一门学问。嫁给外邦叫和亲,嫁给臣下叫拉拢人心,嫁给番王还能叫美人计。尤其靖安公主。她有多得宠大家都看的见,但她的母族有多寒碜大家更看的见。关键身为一个靖安控,公主一旦受了点委屈,陛下根本就不能忍!所以问题出现了-----靖安没有人敢娶了。
虽然陛下向来脸皮比较厚,但一道圣旨强嫁强娶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更何况,他要的是靖安开开心心欢天喜地的嫁过去。
哄不转臣子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他果断决定放大招!
于是,南书房里出现了绝对让百官惊掉眼球的一幕,当今皇帝陛下摆出一脸奇异的笑容,高贵中透着猥琐,骄狂中带着萌贱,活像一个用冰糖葫芦诱拐小朋友的怪蜀黍:“子羽啊”袁国公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这会儿是真惶恐了。
“今年新进贡的碧螺春,太湖碧螺峰上摘下来的,现在统共就剩下这一匣子,我记得咱们同窗读书时候起你就爱这个,那么多年都没改。如今都送你了。”
袁国公唇角的笑有点微妙:当我不知道呢,先把后宫都应付了遍再把剩下的当宝贝赐我,我才不稀罕。“陛下,臣子虽眷恋此物,但怎会夺君所爱?我可是很有操守的。”皇帝被那点笑折腾的内心熊熊泛起负罪感,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地道,当即一咬牙,命宫人捧了一物过来。
却是鲜红漆丹盘上放着一只白玉金筋盒,里头透出暗幽幽的青影。“春风茁此香灵牙,两茎细叶雀舌卷。四川万源,巴山雀茶。形美色艳,能泡出雀舌含珠!极品雀舌极为难得,我原本准备用来孝敬太后老娘的.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国公诰命的最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