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春时恰恰归 申丑 3046 字 4天前

“不必多礼。”季蔚琇道,“你碧玉闺秀,好好撞上这事,我问都头几句话,便让他带你家去,让人备了安神汤好好压惊。”

季长随暗暗翻个白眼,还让人备了安神汤,沈都头家中半个丫头侍女都无,让谁备去。开口道:“不如让小的先送了都头娘子家去?他们又要下河,又要捞尸,总归不雅。都头稍待再回如何?”

沈拓有点不放心,何栖先自行开口:“那便劳烦长随走一趟。”又对沈拓道,“大郎先忙差事,不必挂心于我。”

沈拓一时走不脱,本想让季长随送了何栖去曹家,想想又作罢,刚见浮尸又见棺材的。便道:“烦长随送我娘子去二横街何家,有我岳父相伴,我也放心一些。”

“这……”季长随问道,“都头,三日才回门,今日就去,会不会有所忌讳?”

季蔚琇训道:“你这人倒拘泥,只管照都头吩咐得去办。将事情原委与何公说清楚便是。”

回何家何栖当然高兴,她也不是讲究的,再者挂心何秀才,能早一日便早一日见。拎了篮子,由沈拓将她送到岸边。沈拓道:“晚些我去接你。”

何栖应了,眨眨眼:“大郎差使要紧,礼钱入册等事也不是什么紧要的。”

沈拓心领神会,牛大郎那笔礼金,内里的文章不知会不会牵扯此案。好在季蔚琇处事公正,对他亦是信任有加,倒不支疑到自己头上。

冬日河水冰寒刺骨,几个杂役脱了衣服,活动开手脚,深吸一口气,跳进了河里。都道死沉死沉,死人本就沉重,又泡了水,几人合力才将浮尸抬到了小舟上。

船夫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具白惨惨、湿搭搭、肿胀胀的女尸被搁到了自己的船上,几欲哭将出来:今后谁还愿坐他的船。只是对着季蔚琇,一个字也不敢叽歪。

施翎笑:“你这厮舌头这会倒像被剪了,你放心,明府不会白使你的船,少不得要买将下来。”

季蔚琇曲指给了施翎一下:“你倒会帮我使银子?需让你知:你家明府再小气过,唉!我也如你一般,两手空空要兄长接济。”

那个船夫原本听了施翎的话欲要笑,听了季蔚琇之言又垮了脸,心里腹诽:你一官老爷,拔根毫毛比我腰还粗,却说这些话来。却不知季蔚琇只是说笑,等得了两个大银锭后,直喜得在那跪拜喊大青天,要立长生牌位。

季蔚琇等上岸后,让差役将尸体送回衙门交与仵作。自己骑了马,拉了缰绳,慢慢走着与沈拓对话。

“我见都头神色有异?”季蔚琇问道,“可有内情?”

施翎听他话里有话,在一边急道:“哥哥带着嫂嫂出游,好好看见一具浮尸,哪能面色如常?嫂嫂说不得吃了一惊,晚间还要做恶梦。”

季蔚琇斜睨一眼,只笑不语。

沈拓苦笑,拱手道:“明府洞察知微,倒真有件事要与明府说,只不过,我也不知是否与命案有牵连。”

施翎听了,暗暗低咕埋怨沈拓不与他说。

季蔚琇道:“你一身酒气冲天,手里有几个钱就要喝得烂醉如泥,能与你说什么?”训得施翎歇了声。“都头你细说,我自有分辨。”

沈拓道:“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前日迎娶新妇,亲朋自来贺礼,昨日与娘子归整时,发现牛家大郎送了三十两的贺银来。”

季蔚琇漫声道:“牛家富奢,家中田产千倾,又有营生,三十两于他不过蝇头小钱。”

沈拓笑起来:“明府不知就里,我与牛大郎不过泛泛之交,少有往来,连喜贴都是门子接的,也不曾上门吃酒,偏偏又备了重礼,万事皆有因,总有几分原故。”顿了顿,“也是巧,今日溪河里偏偏又漂了浮尸来。他家的一个门子也在人群里,不像看热闹的模样。”

“竟有这等事?”季蔚琇有些吃惊,又问,“牛家行事很有几分张狂,在桃溪根深蒂固,一时倒不知仗了谁的势。”

沈拓道:“这我倒知道几分。我一个街头兄弟,平时无事,专靠贩卖小道混个温饱,消息最灵通不过,据说牛家在禹京有宫中贵人相护……”

季蔚琇笑着摇头:“可是胡扯,什么宫中贵人,后宫妃嫔也没见有姓牛的,若是无姓无名,自保尚且两说,还能庇护远在千里的牛家?”

沈拓道:“明府想差了,牛家是认了宫中的一个颇有脸面的内官做了干爹,同是姓牛,道是同宗,听闻端了茶磕了头,每年还拿大笔的银钱孝敬。他家既与宫中有牵扯,寻常之事,谁会去为难他。”

季蔚琇再没想到牛家借的是这种势,只冷笑:“怕是牛家自扯了虎皮,编了谎话蒙骗旁人。圣人御下极严,哪容得阉人在那作势,还拿孝敬认干儿子。”

沈拓和施翎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差役,哪知道这些?寻常人只听与天子有关,哪怕只是挨个边角便是不得了的事,听闻牛家与宫中贵人有亲,少不得给些脸面,与之方便。

季蔚琇却是只叹荒唐,前朝后期宦官作乱,势大时,连当官的见天子都要打点人情与这伙阉人。待到本朝,太、祖得天下后引以为鉴,别说多有宠信,反倒极为严苛。也只文帝在位时才好一些,到了当今继位,姬景元这等脾性,哪容宦官仗势做大?得宠的那几位也是谨小慎微,行事有度。

这牛家要么扯了面假虎皮,要么被人哄骗了银钱?只没料到桃溪民风纯朴,百姓不知朝野之事,居然让他家得逞,成了桃溪有名有姓的富豪之家。

“我本还和娘子商量,要与牛大郎分说清楚,将贺金退还给他。”沈拓再没想到牛家的依仗竟是假的。桃溪几个富户,牛家隐隐有领头的架式,他们同气连枝,又相互有亲,往任县令人生地不熟,不去摁他们的蛇头。

“他若有事相求,自会上门。”季蔚琇阻道,“都头稳坐钓鱼台,看牛家如何行事。”又笑,“你也是老实,还还他贺钱?你只当好处收着。”

“他与我寻常,既不能应他所求,又哪能收他的银钱?”沈拓坚持道,“若他与我至交,我只尽力相帮,更不能收他钱财。”

施翎听他不愿白得横财,可惜道:“哥哥真是的,牛家豪富,还差这一点?”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沈拓正色道,“钱财过手,不亏己心。”

季蔚琇赞叹,又道:“是我低看了都头,都头自便行事。”

第四十一章

那边季长随送了何栖归家,他见何栖行动大方, 毫无缩手缩脚之态, 难免在心中猜测:贫户小家, 不知那何秀才是何等样的人物才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郎君日常常说, 高人隐士遁居市井山野,说不得这个何秀才也是个高人。

一见之后大失所望,不过一个落魄秀才, 形容消瘦,颇为憔悴, 微垂的眼角略带愁苦之意。只是见到女儿时, 才乍喜复惊, 追问道:“阿圆,缘何今日归家来?”

何栖扶了何秀才道:“阿爹不要惊慌。”将游河之事与何秀才详说了。

何秀才道:“竟有这事?可是意外失足?桃溪虽不是夜不闭户, 却一向平和, 纵有争端, 也不过少年郎君一时口角失和。”

何栖道:“尚且不知究竟, 意外或人祸,总会有个水落石出。 ”

何秀才叹息一声, 见季长随形容不俗,却又是下仆装扮,问道:“不知这位是哪位的掌家?特地送了小女归家。”

季长随揖礼道:“何公误会了,小人不过是明府身边的长随。都头与娘子好好的游河却撞见这等晦气腌臜的事, 他脱不开身, 又放心不下娘子, 遂嘱咐了小人将娘子送到何公身边来。”

“原来是明府亲随。”何秀才连忙道谢,又请人进门入座,“天气寒冷,长随略喝一杯热茶稍驱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