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墨亭抬起含雾气的眼睛。
“墨亭休息吧,剩下的,明日早到再处理。”
蓝墨亭怔了怔,掩饰垂下目光,“属下告退。”
看蓝墨亭起身,心事重重地往外退,刘诩出声叫住他,“墨亭,若你愿意,朕可作主同云鹤鸣说去,许你自由身。”
蓝墨亭惊了一下,不知陛下为何会把话题转到自己,“云大人早允了属下,是属下不愿离开云家。”
刘诩抿唇,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蓝墨亭,活的远不如看起来的洒脱。情苦,才最熬人。
“快走吧,你到底是有妻的人。别因为朕,误了卿的风评。”刘诩不豫挑起他的苦涩,故意调了调气氛。
蓝墨亭也不是拘泥的人,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怎么?”
蓝墨亭忍了忍,终于脱口,“方才校场上……反正陛下也不是那等拘泥之人。”户锦还是曲柔红的夫君呢,您不还是挑他下巴。还挑两次。蓝墨亭后半句话咽下没说,却掩不住眼中流露出来的意思。
刘诩怔了半晌,失笑。谁说不在意,原来蓝墨亭心里还是替云扬不平的。
“是朕一时失仪。不过有卿赠甲情谊在先,朕也是爱屋及乌。”刘诩将他一军。
蓝墨亭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老实退走。临走前,把手边一封折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刘诩没跟上他思路。
蓝墨亭已经退到门边,回头道,“属下方才批阅时,看到的。当真……细致无比……”
刘诩疑惑垂头,黄封的面,里面是金钩铁划的字迹。细细密密写了厚厚一本。细看几句,那上面都是大选中入选人的详细资料,细到脾性私密,至九族亲朋……该是那人手笔。刘诩脑中一下子浮现出那个每次见面,都觉清减了许多的身影。刑伤仍未愈,不是吩咐他不准理事静养的吗?怎么就操劳至此。尚天雨名单方出,他的资料便摆在自己案头了。难道养伤期间,便一直没歇?这些日子,伴着战报呈上来的,都是大量细致准确的信报……刘诩捏紧本子,默然无语。
蓝墨亭退出门,禁不住回头看。寝宫内,透出点点灯光,里面的人肯定又要彻夜办公了。
她不喜身边有杂人,所以,凡能近身者,都是能臣。尚天雨费尽心力,替她网罗的青年才俊,这些人皆是人中上品,此番借由大选与陛下有了渊源,纵使往后不入后宫,也会是她有力助臂。再看那份密折,详尽无比,方才自己猛一见,也很震惊。这些日子,这人的密折总是在陛下最需要的第一时间摆在案上,内容包罗万向,亦是详尽无比。可见办事人定是呕心沥血。只瞧那一笔锋芒内敛的字,便知此人能力心思,都是万里挑一。
陛下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她却能对云扬倾注情意,不能不让人感叹。若说扬儿优秀,可山外有山。自己尚且时或犹疑,可云扬却愈加安心淡然,可见扬儿比自己更笃定,认定了,一旦付诸真心,便不疑不惧。
蓝墨亭仰头大大地展了一下腰身,呵出一天的疲累。心中豁然开朗。
铁卫营整肃庄严的营房,隐隐出现在夜雾里。蓝墨亭加快步子,真心为能马上融入大哥的天地,欢欣。
☆、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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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曲衡私宅。
曲廊尽头的石桌。一个身影正伏案写着什么。本是明媚的阳光,花香四溢的园子里,他却仿佛视而不见。目不转睛地凝视手中一份份信报,久坐的腰腿偶尔动一动,牵到身体某处的伤痛,眉头就禁不住微皱一下。
“慎言大哥。”一个欢跃的声音在院墙上响起。他抬起头,就见一个欢脱影子,飞一样从园子的月墙上掠进来,几个起落就身形潇洒地停在眼前。眉目艳丽,神采飞扬,正是尚天雨。
慎言微笑着摇头,“回回都高来高去,可有点侍君的样子?”
尚天雨明艳的脸庞溢满了活泼的光彩,因为轻功施展得淋漓,面颊微有些红蕴,他不以为意地大大咧咧坐在桌对面的石椅上,熟门熟路地自己斟了杯茶。
茶水有些冷了,不过他正热,灌下去很痛快。
“伤可好了?这么坐着不打紧?”尚天雨探头看慎言写什么,“也不顾着身子,什么东西要亲自写?”
慎言没避他,笑着放下笔。
尚天雨歪头看了几行,咋舌,“慎言大哥真是能干,军粮你也能筹到?”刘肃老王那缺粮,他也是前些日子从慎言那得知的,没想到,这几日里就能筹到粮了。而且就在当地。慎言正写信安排把粮送抵军营的事。慎言的密营果然已经遍布大齐,而且能量之大,让他惊讶。
慎言笑了笑,不豫多讲。
“慎言大哥,你瞧着这回大选名单递上去,陛下会怎么想?”他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问。
慎言见他不安神色,憋不住笑。那份名单中,梁相和太后属意的人选占了大半,这结果本是意料之中。只是最招人眼的第一名定了户锦……
“别的倒无妨,只是你不喜梁相也罢了,不该把户锦推到第一位。”慎言笑着点尚天雨的额头,“太过着于痕迹了。看陛下回来,治你假公济私的错。”
尚天雨被说中了心思,虽然也惧怕刘诩不快,但也有些不服气,撇嘴道,“不带这么挤兑人的。总得有人排第一吧。”见慎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终于心虚地垂下头。
“你的那点小心思,逃不过她眼睛。不过她也不会责备,你只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就更好了。”慎言见他怯怯的样子,又不忍心,柔下声安慰了两句。
尚天雨被他和暖气息包围,眼圈不争气地红了,嘟囔道,“不排户锦排谁?难道把太后的人排到第一?……梁相不是好东西,我看,那老刁妇倒比梁相更阴险。”说完又惊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偷眼看慎言。
慎言无奈笑着摇摇头,这小家伙也太口无遮拦,太后驾前,恐怕要惹出是非。不放心地嘱咐他几句,尚天雨老实地受教了。
末了,尚天雨献宝似地取出一份信函递到慎言眼前。
明黄的一角从信函的封套里露出来,慎言心漏跳一拍。
尚天雨见慎言只盯着密函不动,伸手替他抽出指尖的笔,“看看吧,她召你去行宫呢。”
慎言震了下。
尚天雨疼惜地看见慎言渐渐含上雾气的眼睛,“……我看陛下此回召你,该是要留在身边了,你自己把握好……等了这么久,也终于等到了。”最好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身边,只有皇帝的权柄,才能保全身份如此敏感的慎言吧。尚天雨真心实意地把密函按在慎言手心里。
尚天雨走后,慎言在石桌前呆坐了许久。密函上面并无过多的话,只是交待尚天雨一些事情,附带着要他转告自己奉召去行宫的命令。慎言反反复复看了又看,终叹出口气,合上信函,颤着睫毛闭上眼睛。
“大人,天晚了,要进膳吗?”有老院工远远见他反反复复地看一封信,终等到他放手了,赶紧走过来躬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