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 襄州民政局早已关门了,里头一个鬼影也没有。
但是,眼下来的人可是徐恪之, 徐启宏的公子。
民政局的人哪怕已经进被窝了, 一得知消息, 消化完了惊愕,一个二个都跟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 忙不迭穿上衣服, 赶了过来。
许是因为太冷, 大门又紧闭着,徐恪之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从街对面, 可以看到伸出了车窗的一点明灭的火光那是烟头的光。
民政局的头儿是个中年男子,赔着笑脸, 搓了搓手, 屁颠屁颠地凑到了车窗前“徐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您今晚这是”
漆黑的车窗缓缓下降了, 中年男子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这才看到了车中不止一人, 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纵使是光线不好的环境, 也能隐约看出尖尖的下颌线条与那张饱满的红唇。
她穿在里头的衣衫看不清晰,外面披着的白色西装外套, 很显然和徐恪之现在穿着的衣服是一套的。
车中的气氛是凝滞的,两人没有视线的交流, 但气氛却不是一潭僵硬的死水。仿佛有某种暗涌流动的情愫,正在交相碰撞。
徐恪之将烟头摁熄了,看了他一眼,道“我来结婚。”
“结婚, 好好好,结婚好结婚”
在民政局的男人惊恐的注视下,徐恪之推门,大步绕到了副驾驶那边,拉开了车门,冷冷道“下来吧。”
俞鹿低头,将西装的扣子都扣上了,深吸口气,下了车。
徐恪之插着口袋,沉着脸色,大步走在前面。俞鹿的腿没有他长,步伐小,就走得稍慢一些。两人全程都绷着脸,没有任何交谈,也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即将成为新婚夫妻的甜蜜外溢。
但每当俞鹿被落下了,徐恪之都会察觉到,停在那里,等她跟上来。
民政局的那中年男人陪在旁边,看到两人这架势,越发不安,手心开始冒汗了。
这两人真的是自愿结婚的吗徐恪之这等显赫身份的公子,别说是结婚这么大的事了,只要敲定了对象,那肯定是瞒不住风声的。为什么他完全没听说过
为示隆重,上流社会在结婚前,惯常还会举办订婚仪式。
哪有人会在没有双方父母到场也没有亲朋好友祝贺的冬日大半夜里,跑来民政局结婚的
民政局的中年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这情况需要派人去给徐启宏元帅通个气吗
可是,这样做的话,说不定会惹恼徐恪之
罢了罢了,这对父子他都得罪不起,还是听话办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时人结婚的手续,并不繁杂,只需要双人到场,在民政局走个过场就行了。也因此,偶尔会遇到异地重婚的情况,在这个领土割裂、信息缺乏互通的时代是很难避免的。
徐恪之的到来让流程大开绿灯。四周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徐恪之面无表情,弯腰签了名。
俞鹿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这张米白色的结婚证上那些祝福姻缘的词,拿着笔,看着即将落下签名的地方,有些出神。
纸面上,忽然覆上了一层阴影。
徐恪之站在她的身后,弯下了腰,一只大手完全覆盖住了她压着纸面的手。见她在迟疑,目光又染上了阴戾,嘴唇附在她耳边,阴恻恻道“刚才我已经给了你时间后悔。既然你没走,现在你已经不能反悔了。”
俞鹿的心情有点复杂,回过神来,认真地说“我没有打算反悔。只不过是没结过婚,有点不适应流程而已。”
她低头,这回,一气呵成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郁结在身体里的东西彻底散了。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还多出了一阵飘飘乎的、茫然的不真实感没有拜会双方父母,没有走任何的订婚流程,她就这么突然地变成徐恪之的太太了。
四周的人很有眼力见,见事情已经成了,纷纷笑着鼓起了手掌,口中都是祝福的说辞“好了好了,恭喜两位共谐连理”
“恭喜徐公子徐太太。”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俞鹿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了徐恪之。
徐恪之拿着这张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指腹轻轻抚摸着那对并肩的人名,似乎有点怔愣。
但察觉到俞鹿的目光,他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将证书放下了。
凌晨一点钟,徐恪之将俞鹿送回了她租住的公寓。
这个时候,大街上清冷极了,还亮着灯的窗户少之又少。
车子在楼下停定了,没有熄火。
黑暗中,暖气喷涌在肌肤上,有些干燥了,生出了一股痒意。
俞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开口道“我”
同时,徐恪之也出了声“你”
两人都停住了,看向彼此。
徐恪之不动声色,说“你先说。”
“这么晚了,我还不回家,我的女佣肯定已经很着急了,我就先回去了。”俞鹿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小声问“我们以后住在一起吗”
“不住在一起,难道刚结婚就要分居吗”
俞鹿脸一红,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徐恪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平缓了下,说“明天下午,我叫人过来帮你搬家。”
“好,谢谢你。”俞鹿干巴巴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