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间太仓促,大河聪明,弄得我一个措手不及,还拿出了莫家做威胁,现在是把三爷给得罪透了,若真的如二弟所说,西边山泉没有什么用处的话,大河这酱生意别想在永丰县里做,不仅莫家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方鸿运咬牙道。
这次买下山头的银子是方万一家人出的,方鸿出了大头,方万出小头,用的是当初方福运想租铺子做生意的钱。
谁会花一百多两银子去买一片乱石杂草的荒山,若是这山泉水没有用处,他们这次一百多两银子基本就打水漂了。
方万一家和方鸿运自己的私房钱全部搭了进去,自然把件事儿放在了心头上,方福运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对方鸿运说道:“大哥,不管这山泉水如何,你且先把莫家的酱方子给我们,我们先试着做一下,就算酱汁味道差一点,咱们可以卖便宜一点儿。”
听到方福运的话,方鸿运侧首看他,心里头有些不太舒服,如今大家在同一条船上,他出的还是大头,二弟却想自立门户,那肯定是不成的,再说要真让二弟得了酱汁的方子,他做出的酱汁便宜卖,坏了规矩,到时不只莫家人报复,恐怕其他几家也不会放过人。
“二弟,不是我不给,而是这事儿急不得,再说现在也不是酿酱的好时机,都进入冬季了,阴沉的天气,再过几月下了大雪,一缸酱还没做好不就坏了么?”
方鸿运说得语重心长,可是听到方万一家耳中,却觉得他有心搪塞。
此间事情暂且做到这儿,莫家那边派人来摧了,方鸿运怎么说也得报点消息上去,决定第二日清早就回镇上一趟,想起回镇上,心里就跃耀了,虞氏一向柔弱,要是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定然是高兴难以自制吧。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白肚,方鸿运便起了身,他向家里人打了招呼,出了院门。
往镇上去的路,他走的轻快,心里想着虞氏,步子不知不觉越跨越大,到最后居然有点飞奔的感觉。
东甫巷院子门前的两棵大树依旧撑向天空,看到熟悉的路景,方鸿运心里是掩不住的喜悦,他来到院门前一连敲响三下,这是他跟虞氏订下的规矩,这样她在屋里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而不会惊慌。
可是敲了三次,也没有人来应门,心里正疑惑间,院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露出的身影却并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位,而是自家媳妇莫小琴。
“怎么是你?”方鸿运问出这话后却是一阵惊慌,他长腿一跨,绕过沉着脸的莫小琴,直接往屋里跑,正屋里没有人,跑向侧屋,整个院子寻了个遍,没能寻到虞氏,方鸿运后怕了,他慌慌张张的来到莫小琴身边,指着她问:“虞氏在哪儿?”
莫小琴望着自己的丈夫,心里头的恨意只增不减,冷笑道:“我今个儿就算准了你回来时会先来这边,于是便在这儿等你了,怎么的,就心疼了,那贱人也只不过你从牙婆手里买来的,怎能宵想我的人,乘你不在的时候,我把人给卖了。”
“卖了?”方鸿运简直不敢想象,“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你怎么不经我同意把人给卖了?”
“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我是你的媳妇,你是上我莫家的门,你在外面养外室可曾让我知道?可曾经过我的同意?”
经莫小琴一连串的反驳,方鸿运气得握紧了拳,他阴沉的脸上没有半点往日的柔情,冷然问道:“你告诉我,你把她卖给了谁,我把她赎回来。”
“你敢,你试试看,你是我莫家的上门女婿。”莫小琴气得大吼大叫。
“我为什么不敢,我唯一的骨肉你都要祸害,你自己不能生养,要害得我断子绝孙,这世上就没有你这样的泼妇。”方鸿运抬步走了出去。
莫小琴急忙在身后拉住他的袖口,“你要上哪儿去?你找不到她了的,我把她卖出永丰县去了,就在你走的第二日,我就托莫家船队把人领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找到人么?”
方鸿运气血上涌,一拳砸在墙上,盯住莫小琴,一字一句的说道:“今生,你我的夫妻情份也到尽头了,我当初就是个穷小子,无钱无势入赘你莫家的门,四年里我还了你恩情,我要跟你和离,从此以后各过各的。”
“你敢。”莫小琴攥住方鸿运的袖口不放,“不准走,你以为你想和离就和离吗?你忘记你当初是卖身我莫家的,你以为跟我成亲了,卖身契就不算数了么,你若真的跟我和离,你就成了我莫家的下人,生是莫家的人,死是莫家的鬼。”
“你——”方鸿运恼羞成怒,死死盯着莫小琴,从她指尖里一点一点的掰开袖口,接着甩袖而去。
莫小琴在门内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方鸿运沿着运河打听,时间过去快有两个月了,谁还能记得两个月前有没有一个女子不情不愿的登过一艘船去。
最终一无所获,连夜,方鸿运就回了方家村,原先打算去莫家交代一下事情,这下没有支字片语就回来了,他也不打算再上莫家去。
忽然半夜归来,把方万一家吓了一跳,这大儿子怎么就回来了呢?
方鸿运的心又痛又悔,把虞氏的事说了,又把自己与莫小琴和离的事也说了,他以为家里人会上前来安慰两声,惋惜两声,没想一家人忽然沉默了下来。
方福运这人最直接,说道:“大哥,咱们这次买下西边山头,浪费了这么多银子,而今你说要和离就和离,我们若没有莫家在后面树大遮阴,咱们家哪还有半点余钱和名声。”
方鸿运惊愕的看向自己的二弟,忽然生出一种那日方青青回家求家里人把丈夫送去船队里做苦力时的震惊与无力感。
他似乎终于理解了方青青的感受,这一家人只享受他的好、他给的利,但凡他倒下了,他就什么也不是,在这个家里也成了多余的人。
“二弟,那又如何,没有余钱,咱们可以赚,名声要来作甚,苦了自己也要名声吗?”方鸿运看着老二问。
方福运不好再在这节骨眼上说话,停了许久,方道:“大哥,你先把莫家的酿酱方子给我们吧,家里没有余钱,大家伙心头慌得紧。”
“方子?哪来的方子?我去莫家四年,酿酱的时候根本不准我靠近,那些师父全是莫家族人,根本容不得我们外姓人插手,而且这法子莫家传男不传女,家里新娶的媳妇和待嫁的女儿,哪怕是没有嫁出去而招进女婿的莫小琴,她也没有这个机会接触。”
这下方万一家不淡定了。
方福运急了,“大哥,你说什么呢?你都没有方子,买水源做什么?一百一十两银子就这样败完了,悔不当初,那银子拿去镇上也能买间好铺子了,就像三爷一家一样,买上铺子,派人去守着,挣点现钱,一家过得有余有剩的。”
方鸿运被方福运的话给气笑了,“二弟,那一百一十两银子中有九十两便是我出的,怎么就变成了家里的了,怎么就变成可以拿去给你买铺子的。你二十两银子去镇上买铺子试试。”
两兄弟被对方的语气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哥,你的钱就是家里的钱,怎么就变成你自个儿的了呢?家里又没有分家,大家赚的钱都是交给娘管着的,你手里头有九十两银子不交给娘,你倒还有理说了。”
“你让我交银子,当初爹娘为何把我卖给莫家?为什么把我给卖了?”
那时方鸿运自卖为奴,若不是家里过不下去,若不是爹娘在他耳中叫苦,他舍得离家出走。
“行了,两兄弟吵什么吵。”方万一声怒吼。
两兄弟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