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下意识地将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下,漫无目的地想,那只胳膊,大约还不够他虎口圈起来的围度,怎么会那样细?
可又颤颤的,软软的,并不是一味的干瘦。
忽地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柔若无骨,丰若有余。
说起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摸过书本了,居然单单记住了这秾艳的一句。
只是一瞬间,那只手便缩了回去,水声细细的,很快又充盈了他的耳朵,魏谦收回目光,只觉得鼻端身侧,那股子甜甜的香气越发铺天盖地的包围了他。
顾惜惜终于抹干了上身的水,开始穿寝衣。
手指哆嗦着,那些衣带扣子,怎么都系不好,再一回想,平日里也都是丫鬟给弄的,她原本也不擅长做这些。
可是眼下,人都去哪里了?怎么给他闯了进来?
眼泪扑簌簌掉着,顾惜惜胡乱抬手抹了,迈出了浴桶。
寝衣的下摆落下来,盖住了身形,她便躲在浴桶后面,缩成一团,拧着澡巾,一点一点抹干了腿。
头发也胡乱拧了一把,水汽是拧不干的,只能随便先挽住。
而那条影子,忽地又投上了屏风。
顾惜惜一个激灵,立刻抱住双腿蹲好,颤声道:“你别过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我有事,”魏谦的影子又大了一点,“出来说话。”
顾惜惜再也无心跟他敷衍,颤着声音说道:“你都是这样,随随便便闯别人的闺房吗?”
那影子不再变大,只是定定地落在屏风上,许久,只听魏谦慢慢说道:“你是我的人。”
顾惜惜一口气堵在心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谦等着她回话,一直没等到,心里却忽然想到,虽然不曾亲眼看到,然而在脑中,反反复复,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假如他会作画,此时画出来,是不是跟屏风里面的她,分毫不差?
一时间,很想去亲眼证实一下。
脚步挪上前,却又退回去,只是低低道:“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顾惜惜脑中嗡一声响,那股子压抑了多时的恨意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骂道:“滚!”
魏谦一个箭步迈进了屏风里。
被浴桶遮住了大半视线,顾惜惜只看见,他白色粗麻孝服的领口处,一大片凝固发紫的血迹。
一时间,自己那冰冷发硬的尸体,和尸体上紫黑的血,突然闯进脑海里。
顾惜惜眼前一黑,急促中只来得及抓住浴桶的边缘,随即晕了过去。
动静很小,唯有浴桶里的水面,微微的晃了一晃。
魏谦一个箭步跨上来,伸手想要扶她,将要触到她时,那只手却像被火灼烧了似的,蓦地又缩了回去。
眼前再次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色,鲜红的,散发着腥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卷住了他。
心中烦躁之极,顺手便抽出刀,正要寻个什么物件砍下去,鼻端却突然钻进来那股子熟悉的,甜甜的香气。
越来越浓,温暖而柔软,像记忆中母亲的手,慢慢地抚慰着他。
弯刀还鞘,魏谦抽出腰间软鞭,抖出去卷住她的腰,将人放在边上的短榻。
她坐不住,软软地便倒下去,魏谦眼疾手快,拽过引枕支住了,但那引枕太矮,她的身子终究抆着他,慢慢地歪倒在上面。
魏谦猛地缩回了手。
被她蹭到的,是手掌的边缘,她身上的水汽没有干,弄得他的手掌也有了水意。
他想起方才给她递寝衣的时候,那料子又轻又软又滑,挨着他的指腹时,是从未有过的旖旎体验。
下意识地,一双眼便粘了过去,她正穿着那件寝衣,沾了她身上的水汽,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流丽的曲线,无一处不是圆满。
心底里又蠢蠢欲动起来,于是那股子甜甜的香,忽然就变得浓烈,引逗着魏谦又走近了一些。
却在此时,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顾惜惜猛地拽过引枕砸过去,哽着嗓子道:“出去!”
魏谦一抬手,接住了引枕,淡淡地开了口:“你向先皇求了退婚诏书?”
顾惜惜微张了红唇,定在了那里。
他终归还是知道了!
“为什么?”魏谦近前一步,随手将引枕扔在榻上,“你在骗我?”
顾惜惜怔怔地看着他。
屏风里点了一支蜡烛,映出他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可眉眼是极浓的黑,嘴唇又是极艳的红,就好像眼耳鼻舌都各自有生命,吮吸着他脸上的血色滋润自己似的,妖异得让她只想不管不顾,缩起来从他面前逃走。
可顾惜惜知道,她不能逃,也逃不掉。他就是她的跗骨之俎,她必须面对,必须解决。
委屈得想哭,愤怒得又想杀了他,到最后都变成生硬的一句质问:“只许你跟别人鬼混,不许我退婚吗?”
“她跟你说的?”魏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