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钦挠挠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既然兼跨男女,就要沟通阴阳,相处之法也与众不同,夫君可听说过天人感应?夫妻之间也有‘阴阳感应’,这便是同床共枕的意义,我们刚刚成亲,夫君自然不习惯,男动女静,男阳女阴,夫君觉得躁动难耐也不奇怪,时间长了就好了。”明姝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虽然很玄……但是细想想也有道理……多谢娘子教导。”晏子钦道。
曲明姝装就装到底,正色道:“谈不上教导,只是弟子不必不如师,我不过是告诉夫君一些旁门左道罢了。”
“那么,咱们继续‘阴阳感应’,我先忍忍,你也忍忍,睡吧。”
他拉开被子躺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想着想着,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明姝见他睡了才松了口气,心道:“唉,也别怪我骗你,这样对咱俩都好,还是小孩子呢,不争做八荣八耻富强民主和谐的好儿童,搞什么童婚,连我这个常年混迹某两种动物台湾言情站的污妖王老阿姨都看不下去了……%#!*#”
经过一天的折腾,她也困了,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色将明,晏子钦睁开眼,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书本——他一直在枕边摆几本书,多是《三礼注》、《五经正义》之类的正经书,睁眼便看书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可今天,他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再摸摸,还不是书,眯眼一看,曲明姝正生无可恋地看着他,而他的手正大剌剌地放在曲明姝胸前。
“你干什么!”一个枕头已向他飞来。
“我,我找书!”晏子钦抱着头缩在床角。
“找书?你怎么不说你要找宇宙飞船呢!”又是一条飞天的被子。
不管怎么闹,小两口还是要早早起床的,只是这一床弄乱了的被褥在丫鬟养娘们眼中就别有深意了,春岫为明姝梳头时一直打趣地看着自家小娘子,把明姝看得脊骨发凉,白了她一眼。
晏子钦幼年丧父,寡母又不在汴梁,按理说不需奉茶,只是他们住在舅父许杭家,许杭有对晏子钦多有照顾,合该受外甥一拜。
许杭却很通透,绝不敢受状元郎的磕头和枢密使千金的茶水,好好把他们请到下首落座,说了些祝贺的话,又把晏子钦母亲的书信拆开来念了一遍,里面有对这场婚事的祝词,这时,一个年长的仆妇附在许杭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一变,话也少了起来。
那边花厅里早就摆好了朝食,养娘来提醒家主用膳,许杭却拖时间不愿走,频频看向外甥,明姝知道他是有话想说,又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于是躬身告辞了,免得没趣。
许杭见新妇走了,把晏子钦叫到身边,低声道:“之前给你的图册,你看了吗?”
晏子钦点点头,许杭又问:“怎么不在床下的暗格里了?”
晏子钦道:“被娘子拿去了。”
许杭一惊,“她也看了?”
晏子钦点头,许杭却起犯嘀咕,暗想:“既然两人都看了,顾嬷嬷怎么说床上什么都没有呢?”
“那你们昨晚……那个了没?”许杭红着脸轻声问。
那个是哪个?晏子钦不解,突然一拍脑袋,想到明姝口中的“阴阳感应”,于是连连点头道:“有,可是不习惯,没太成功,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这一字一句都是实话,在许杭耳中却变了意思,心想这小外甥还挺怜香惜玉的,轻咳了一声道:“不急不急,你知道了就行,你没有父兄,母亲又不在身边,只有舅舅一个长辈,舅舅怕无人教导,耽误了你,这下就好了,不急不急……”
谁知晏子钦傻傻道:“没事,娘子都教我了,这男动女静,男阳女……”他刚要把昨晚曲明姝胡诌的那套理论复述出来,却被许杭捂住嘴。
“这个不用说出来!”许杭的脸都憋紫了,“快用饭去吧,快去!”
望着晏子钦懵懵懂懂的背影,许杭叹了口气,“唉,这又当爹,又当娘的,好劳心哟!”
☆、第五章
早膳时光在祥和宁静的气氛中度过,饭后,许杭照例要去铺子里,如今外甥得了官身,有许多同行甚至是小官吏凑过来巴结他,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不过能从其中拉拢些有用的门路也不错。
晏子钦的任职书还没下来,加上正值新婚,许杭便自作主张为他谢绝了一切庆吊,叫他留在家中陪娘子。
见明姝娉娉袅袅地回房了,晏子钦本想跟进去,可忽然想起今早的一番闹腾,明姝劈头盖脸地捶打自己,夫纲何在?天理何在?心里不是滋味,转而走向书斋。这书斋也是舅舅花血本营造的,命门下清客搜罗了许多古籍,只是他不常开卷,倒是成全了嗜书如命的外甥。
往日,晏子钦出入书斋便如出入自家卧房一般,今日却被门口的青衣小童拦了下来。
“小郎君,主人劝你今日不必攻书,回去陪小娘子吧。”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是舅舅许杭,碰了一鼻子灰的晏子钦有些不悦,此处不通,别的地方自然也不例外,看来能去的只有曲明姝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禁足了,娶妻倒像娶来一尊观音,捧着怕摔了,放着怕积灰,他就是那善财龙女,还得整日家伏低做小地奉陪。
背着手回到卧房却迟迟不肯进去,放轻了脚步在格子窗外打转,听着明姝在房内和陪房的春岫喁喁低语,晏子钦也坐在回廊下的长凳上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
前些天新科进士的清谈会上,名列榜眼的同榜学兄韩琦和他谈起授官一事,国朝的官员分为京官和外职,外职又分富贵之乡和穷乡僻壤,天壤之中,自然是天子脚下的京官最吃香,同样品级的官员,外职官员见了京官却要行礼,待遇之悬殊显而易见。
学而优则仕,像晏子钦这样名列一甲的人才大多都留在馆阁、寺监中做些清要的工作,常在官家面前走动,升迁的机会也就更大,若能升任知制诰,专为皇帝起草诏书,或是入六部任职,将来封侯拜相也在情理之中。与晏子钦同宗同县、又同样以神童身份应试的长辈晏殊走的就是这条道路,只是他刚被贬官,从刑部侍郎左迁为宣州知州,晏子钦此次入京无缘拜会。
说起晏殊被贬的缘由,还是因为他反对时任枢密使,也就是曲明姝的父亲,触怒了力挺枢密使的太后刘娥,借着晏殊在玉清宫用笏板打伤迟到的随从一事大肆做文章,把他从汴梁排挤出去,而现在自己这个晚辈却娶了曲明姝……
反观出任外职,自然比留京更苦更累,可是比起留在京城处理一些不接地气的文书工作,在州县做父母官更能做实事,为生民立命,这不正是他走入仕途的初心吗?
正想着,门前帘栊一晃,春岫提着铜注子走出来,见他在门口,道:“郎君怎么在门口站着,进门坐啊,娘子在东间呢。”
晏子钦不敢进门却被抓个正着,刚要拒绝,春岫又道:“娘子刚摆了一只攒盒,盛了好些胶枣、漉梨、林檎干、西川乳糖之类的吃食,婢子这就去取水回来点茶。”
一听到有甜食,晏子钦的心立马松动了,暗中自嘲道:“元甫啊元甫,你竟受不了几口果子的诱惑?”元甫是他的表字,因为入仕早,未等弱冠便早早取了表字。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元甫啊元甫,你难道还害怕自己的娘子吗?”
想到这里,他一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靠近门槛,留下春岫在后面偷笑,还是娘子的主意好,见晏郎君的身影在窗外晃来晃去,知道用甜食把他诱拐进来。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诱拐这两个字?春岫说不清道不明,捂着嘴往厨下去了。
晏子钦进了东间,就见明姝坐在南窗下的竹榻上,对着一张平头案,案上铺开一张玉版纸,一旁就是装满了各式甜滋滋、软糯糯吃食的攒盒。
明姝见他进门,朝着脸盆架努努嘴,“去,先洗手。”
晏子钦依言净了手,坐在案前的黑漆方凳上用竹签子拣果子吃,明姝看也不看他,闲闲道:“要进来则进来,站在门外,下人们还以为我是母夜叉,头一天就吓得你不敢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