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怀中,小小的阿琼已经抵抗不住渐浓的夜色,呼吸匀长地睡去,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不过也好,经她一打岔,明姝心中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小心翼翼地把阿琼放在床上,来到中庭散了会儿步,只见天上月圆如镜,想必上天也不愿让这月圆之夜染上生离死别的阴影,只求早些听到晏子钦兄弟俩平安归来的消息。

夏虫低鸣,月上中天,晏家上上下下都不曾睡去,时不时能听到王益房中传来的咳嗽声,晏子钰在他家附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也令他自责不已。

忽然,先是守门的人叫嚷起来,说是看到有灯火近了,明姝急忙披衣查看,原来是官府的人把晏子钰送回来了,除了因受到惊吓一直在哭,手腕上有被抓出的淤青,身上再没有其他伤痕。

许氏把孩子抱在怀里,追问道:“他哥哥呢?”

官府的人道:“晏官人没事,现在在衙门自证清白,应该晚些就能回来了。”

明姝问道:“什么叫自证清白,明明是歹人掳走了我小叔,还用我家的人自证清白?他人现在怎么样?”

那衙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道:“只身面对凶手,能不挂彩吗,虽没出什么大事,但听说受了点伤。我也相信晏官人是清白的,县衙里的老爷总会查出真相的。”

那衙役不过听同僚提起,也没亲眼见过晏子钦,说了半天也解释不清楚,明姝越听越急,生怕他是在敷衍,心道这官府也太昏聩了些,人都受伤了,还要送去衙门指认,凶手抓不到,到最后还要对好人倒打一耙。

已经在家等了一夜的明姝不甘心再等下去,命人抬了小轿去衙门看个清楚,看看晏子钦究竟怎样了。衙门口的衙役自然不让她进,可枢密使的名头还是好用的,见了京中一品大员的爱女,都不敢造次阻扰,何况她是来看自己的夫君,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只是些小吏,更没道理阻拦。

到了公堂上,只见邓郎中站在地中央,众人的目光原本都集中在他身上,明姝一上堂,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她。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衙役们为什么不阻拦!”说话的是此地县官,难怪抓不到凶手,光看他脑满肠肥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人浮于事的货色。

明姝疑惑地看着邓郎中,道:“他是意图谋害吴家的凶嫌,如今又掳走我的家人,两重重罪在身,为何不跪?”

县官生气地大叫:“掳走你的家人?你就是那个擅自毁坏药铺的人的妻子?果然是蛇鼠一窝,还敢咆哮公堂,给我叉出去。”

明姝道:“你还知道此处是公堂,若我今晚不来咆哮一番,恐怕老天还真让你这‘阴天大老爷’迷了双眼,错让好人受折磨。”

得了消息的师爷在县官耳边私语几句,这位“阴天大老爷”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女儿居然是枢密使千金,立刻放软了声音,谄笑道:“原来是晏夫人,快坐快坐,晏官人怎么不早说他姓晏呢,害我以为他是个闯空门的宵小之辈。”

明姝赌气坐下,让县官拷打邓郎中,逼他实情述说一遍,原来晏子钦进了后厅之后,躲在里面的邓郎中早就警觉地猜测这个来询问五步蛇毒的人就是在吴家揭露他的那个人,先做了防备,本想把晏子钦也一举拿下,可他随杜和练了大半月的武艺,虽说不上有什么建树,却也比手无缚鸡之力的邓郎中、萧郎中好太多,几人扭打起来,晏子钦倒也不落下风 。

正扭打间,外面的杜和听到声音,带着埋伏好的下人们冲出,正好把邓郎中、萧郎中和那个伙计抓个正着,逼问出子钰的藏身处时,官府的人也赶到了,原来是附近商户举报,以为是有人到药局里砸场子,于是乌龙的状况发生了,本来是苦主的晏子钦居然被当作寻衅滋事者抓走了。

明姝听后忿忿不平,叫人拿来一张刚刚签发的海捕文书,上面写着邓郎中的大名,画着他的肖像,说道:“如今附近各县都在追查此人下落,你身为离金溪最近的临川县父母官,竟然不知眼前这个人就是逃犯,反而容许他含血喷人?”

县官瞪大了他的眯缝眼,看看肖像,再看看真人,小声道:“这画像画得不像,下官眼拙,看不出是一个人。”

明姝亲自看了一眼画像,技法的确不是很高明,相似度也几乎为零,不免叹了口气,道:“你可以去吴家求证,查明他的身份,现在先让我看看外子的状况吧,他若无事,你好好处理案子,我可以既往不咎,他若有个闪失,我一封状子告到京城,上达天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县官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称是,命衙役带明姝去见人,明姝问道:“人在哪里,为何还要去见?请他过来便是。”

那衙役见了她的雌威,早已吓得不行,一晃神便把实话说出来了,“晏……晏官人腿上受了伤,不方便走动……”

☆、第34章

一听晏子钦腿上受了伤,明姝的头都快炸开了,不知他今年犯了什么太岁,额头上的红肿刚刚消退,腿又受了伤,再和这些这些木头般呆滞的衙役纠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明姝索性亲自去看看。

临川县这位“阴天大老爷”做官虽然不在行,做人却是他的第一等本事,这厢派人领着明姝左拐右拐到了上房,那厢就派人把一头雾水地晏子钦从监牢抬到了上房,等明姝推门进屋时,晏子钦早已宽坐在交椅上,杜和也站在一旁,明姝怀疑地打量了那些汗珠子挂在鼻尖上的衙役们一眼,虽知道他们是临时抱佛脚,却也不想再追究了。

还没等走到晏子钦身边,明姝便知道他肯定伤的不轻,因为若是往常,他见到自己总会起身相迎,今天却没有,衙役将一把椅子摆在晏子钦对面,明姝坐下后问道:“伤成什么样子了?”

想也不用想,晏子钦才不会说实话,只是摇头道:“没事。”

杜和笑道:“刚才疼得脸色发青的人不是你吗?见了娘子又摆出男子气概来了?”

问他还不如自己看看,这是这里闲杂人等太多,明姝要看,他也是不许的,不如早些回家,免得耽误了伤情。

明姝正要指挥衙役把人送到晏家的轿子上,晏子钦却按住了她的手,道:“不着急,在衙门把话说清楚再走也不迟。”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明姝一愣,继而觉得也有道理,若不趁热打铁把案子结了,日后难免被有心之人戳脊梁,说是她曲明姝作保才把晏子钦救出来,虽说清者自清,却也没道理让人随便冤枉,于是,明姝扭头对呆立在一旁的衙役们道:“还愣着做什么?把我们官人抬到公堂上去,让那几个贼喊捉贼的歹人和我们当面对质。”

衙役们移动晏子钦时,他明显地皱起眉头,明姝道:“很痛吗,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晏子钦笑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哪至于那么严重。”

到了大堂上,邓郎中、萧郎中已经跪在地上招认,伙计是从犯,跪在另一边瑟瑟发抖,不知这位县官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他们这么快认罪。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刑具,能把十指夹得血肉模糊的拶子、手腕粗的铁链、铸铁制成的枷锁、带着毛刺的水火无情棍、烧得通红的烙铁,饶是身上没有官司的明姝都觉得不寒而栗,遑论几个案犯,恐怕宁可死,也不想让人用这些家伙往身上招呼。

明姝附在晏子钦耳边小声,调侃道:“瞧瞧人家是怎么做官,这套刑具一摆上来,大罗神仙来了也要供认不讳。”

晏子钦道:“只怕有许多屈打成招的。”

明姝道:“今日不同以往,没有什么屈打成招,只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县官一拍惊堂木,让堂下犯人供认犯罪经过,邓郎中支支吾吾,屡次想反水,倒是萧郎中泰然自若,苦笑道:“邓兄,既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狡辩了,当初谋图吴家家产的一共是三个人,邓兄,在下,还有已经收监的吴家三爷吴放,长青药局是我和邓兄一同经营的,下毒的主意也都是我提出的,萧某人不过是贱命一条,想要便拿去吧。”

原来,吴放最初虽然嫉妒家人,却没有毒害自家人的打算,后来受萧郎中的蛊惑,这才痛下杀心。至于萧郎中与吴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原因更是耐人寻味,一年前,他曾向吴家小娘子求亲,却被吴老太爷以相貌丑陋为由拒绝了,自此反目成仇。

众人听后,无不喟叹,因求亲不成便暗生毒计,纵使吴小娘子真的嫁给此人,也断然落不下好下场,幸亏苍天有眼,终究没能饶过作恶之人。

退堂时,之前被晏子钦派去吴家的许安也回来了,见主人不在家中,打听了一圈后也追到衙门来,经人通报后气喘吁吁地跑上公堂,叫道:“邓郎中常去的药铺是长青药局!”

县官不耐烦挥手,不屑道:“案子早已告破,你才来做事后诸葛亮!”

许安一直悬着心,听县官这么一说,才有心情看清堂上的状况,喉头滚动,似乎还有话说,却都憋了回去。

犯人收押入监,其余的人总算可以回家了,折腾了一夜,此时已近五更,天色蒙蒙亮,许安把晏子钦扶上轿子,依旧挑着轿帘请夫人升轿,明姝却摇头道:“轿子里太小,两个人坐难免有个磕碰,他腿上有伤,我可别再伤了他。反正现在天色尚早,路上没有行人,我在外面走走也无妨,正好心里还生着气,吹吹凉风也好散散火气。”

晏子钦道:“哪有丈夫坐轿,妻子在下面走的道理?”

明姝和他玩笑道:“夫为妻纲,我自然要事事为你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