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财大气粗,便是百年世家镇国公府许家也比不上。有钱好办事,天下通行的真理,后宫也不例外,不然她那帮人手是怎么拉拢的?
小皇后笑意盈盈的命人收了,笑道:“德妃姐姐真是大方,本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吧,本宫也多少回个礼,免得人说我长秋宫骄横。”
不管你再拿出什么,都不可能压倒我的,德妃得意的笑。小皇后却丝毫不慌,招宫人吩咐一番,那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黄金牡丹托盘上蒙着珊瑚红锦,什么东西?众人眼巴巴的看过去。这两位主子这场戏,可比戏台上的精彩多了。
德妃也诧异,这皇后还能送什么还礼给她?正想着那小步快走的宫女就到了眼前,托盘恭恭敬敬的呈到了德妃面前。
德妃在一瞬间,犹豫了。这个后来居上的坤主向来不按宫斗套路出牌,啥都吃就是不吃亏。连虚伪都懒得虚一下。犹记当年,小许才刚进宫。有个自付有点资历的婕妤便要摆摆架子。
百花节,宫廷赏花宴,游园子。皇后如凤凰般走在最前面,领着后面一大片小鸟。那婕妤好好跟在后面,假装不小心踩到了皇后娘娘,长长的,直接拖出大半丈的曳地裙摆。青石板路上,她的鞋底还真是不算太脏,那湘江流水般的八幅罗裙也并未污损。这人自付身材高挑修长,走到娇小的皇后面前,弯了弯长长的腿,假意为自己的疏忽道歉。
熟料小皇后呵呵娇笑两声,开口道:“都是鞋子的错,不怪你。罚鞋子吧。”随即命人脱掉了婕妤的鞋子,取来斧头,当众剁碎,是真的剁碎。于是众人都不赏花了,看着大板斧寒光闪烁,听着剁剁声敲击耳膜。最终那精致的绣花鞋碎成了沫沫。风一吹灰飞烟灭。随后她又道:“本宫不喜欢别人说话的时候高过我。”
脸色苍白的婕妤顿时长腿直抖,仿佛也要乘风归去。她这才开始继续游园,跟在身后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胁着肩膀,生怕自己高过皇后。婕妤也是倒霉,半路遇上皇帝又得了个“御前失仪”,光着脚踩在秋天拔凉拔凉的石板上,一回去就病倒了,发热寒颤一病不起,随后宫里就没这号人了。
所以,这次她又要干什么?德妃没出息的怂了。她可是非常要脸的。万一这刁钻的人又整出些什么奇葩的东西?德妃笑了笑:“皇后娘娘亲自拿出来的东西,我自然要净手焚香,习惯了才算恭敬。”
皇后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随你。”
那等着看戏的,或者巴结皇后的,或者眼红德妃财势的顿时不乐意了,当即道:“两位主子别偷着好啊,也给姐妹们开开眼,我们可是难得有皇后娘娘什么私礼呢。”
德妃没奈何,狠狠盯了众人一遍,终于豁出去了一伸手解开了红布。结果就发现那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面小镜子。那镜子圆圆的,形制奇特,不像一般的那样用花鸟纹或者福寿纹,而是八个字,围成一个圈,忠恭信谦义慈仁孝,中间清凌凌照人影的玻璃镜。众人先是不懂,但德妃一看,中间清楚映出了德妃的脸。众人这便懂了。德啊-----
中恭信谦义慈仁孝,刚好代表德之八方。所以皇后就送了这面镜子。明面上看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大家暗搓搓宫斗了这么多年,谁没有点阴暗心思?八字围绕着德。但德妃照镜子的时候,中间才有德。她不照镜子就没德了-----这什么意思?让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缺不缺德?
有些不厚道的人已经忍不住笑出来了。德妃显然也想到了,成功的气出眼角两条皱纹。得意!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今晚就要你好看。
皇帝到来,戏剧结束,众人收敛了各色心思,恭祝吾皇万寿无疆。皇帝笑盈盈拦着皇后坐了,与众人说笑。这一帮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一个个目露憧憬,无可渴盼的看着自己,这让皇帝十分受用。他兴致勃勃的带着各色女子,亲自玩了几把双陆,赌了几把叶子牌。瓜子金撒了一堆,任由她们去抢。皇帝哈哈大笑,看着美人美酒财宝,终于体会到些九五之尊的妙处。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如牵丝引藤,悄然而起,从殿外传来,众人说笑声戛然而止。
皇帝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有一女子临风吹箫。一身斑斓彩衣,如散花天女,头上高梳灵蛇髻,面上戴着轻薄的白面纱,花朦胧鸟朦胧,愈发引人神往。
在场没有哪个人是真正愚蠢,略看一看,便晓得了名堂,邀宠女子何其多?这点手段算什么。但竟然敢放到皇后千秋节上,真是好胆!再一看德妃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顿时明悟:难怪啊,这么强硬的后台。
那声音忽而又是一变,仿佛有人从繁密落花间漫步而来,越来越近,一直到跟前,到脸庞,到耳边。那声音如低语,如嗔怨,又柔媚,又婉转。轻吟带着咏叹,逸散中有淫艳。这曲子竟然能听得人脸红心跳?几杯酒下肚,酒酣耳热,这调调简直催情。
众人心跳纷纷加速,宫廷生活本就寂寞空虚,这略带挑逗意味的旋律竟然引得众人不由得摇头晃体,吟哦迷醉,一时难以自持。
小皇后与皇帝厮磨多年,看他眼神就晓得要出问题。嘴角不由得抿出了个讽刺的弧度:好婢妇,果然打得这个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当初看射雕,桃花岛主吹曲子挑逗其他四绝,搞得人气血沸腾辛苦忍耐。大家好端端切磋武艺,他吹个淫曲,怎么看画风都好清奇。恶趣味满满,我喜欢(^o^)/~
第81章
小皇后自打听暖香说过这夏雪怜惯会使萧,便多留了几分心。但后宫中人以歌舞邀宠,乃是寻常手段,她自付接得了招。待到这几日,暗中窥察到德妃那里天天进奉几味药材。那效果都是清燥润肺止咳的,药量又大,药性又猛。夏雪怜体弱,总会咳嗽,如今紧急调治,甚至不惜饮鸩止渴,看来果然是要拼一把。
难道这萧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当即立断找来言景行,嘱咐他带萧过来。言景行初时不解,依样吹来。舒朗婉转,固然妙极,但也只是听觉享受,要一举得宠还远了些。难不成她还有别的道道?模仿皇后?不像啊。那个跟着皇帝从潜邸走出来的皇后靠的是贤良,也不走这弱不禁风的娇花路线。幸而很快这跑偏的思路就被拉了回来。言景行全然不信她特意叫自己进来,只为听音乐,便问这位小姨母到底有何目的。
现成放着行家,不用白不用。念及他已成亲,不比以往脸嫩爱羞,小皇后随即实话实说:“这萧可能勾引人的吗?”
这话如此直白,把言景行问得当场愣住。皇后哈哈一笑。哄睡了团团,又屏退众人:“这后宫可是有个人,想借着萧声睡皇帝呢。”
这话更俗更直接。她言语中虽然颇为不屑,但看到言景行的表情,也不由得好奇又担忧:“还真能啊?”
言景行硬着头皮解释:“自古音乐一物,最能移性。舜帝鼓瑟,百兽率舞,何况众灵之长的人类。乐曲不仅高妙正雅,亦有那媚俗助兴之效,所谓人不由己,舞蹈若狂,便是如此。全看怎么用了。”
他已知道小皇后所指是谁。寄住在宁远侯府的夏雪怜,此女子确实有些歪才。萧声的音色不同于笛子的尖锐,也不同于琴声的清和,自有一种怅惘柔靡。直白了讲,能做女子叹息,啜泣,□□----香艳之曲,萧声善淫。
言景行好不容易讲完,耳尖微微泛红。小皇后看着那杆萧,摆弄来摆弄去,兴趣盎然:“先姐在时,极擅用萧,我只夸她是平生罕见的行家,却不料还有这段妙处,想来她也不知。”她双眸熠熠的看着言景行:“青出于蓝啊!”
言景行耳尖愈红。母亲地下有知,定然要气的咯血。这算哪门子的青出于蓝。这点下三路的东西他还是从杨小六的小黄书上看来的,事后颇觉有趣,忍不住实验了一番-----当然是自己悄悄躲到小树林里试的。起先不觉到底如何,直到后来,田地里那个插秧的农夫直接扛起送饭的老婆气势汹汹不可抵挡走过来-----吓得言景行赶紧给他们让地儿。
“我又不要你讲解乐理。你只管告诉我要怎么破!”小皇后显出些愤怒和不屑。她起先并不觉得德妃会那么大方,送人承欢,后来暖香一提,才留了神。这下好了!幸亏注意到了,不然放进一个大祸患!
皇帝是什么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文艺也好音乐也罢,他只是附庸风雅罢了。不然这么多宫廷乐师,貌美如花的不少,那还不得一个个收了?夏雪怜这种路数才对他的胃口。睡一次半次要让皇帝留心实在不可能,但若是有着一技之长------
小皇后眸中寒光一闪,道:“我定然要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刻披香殿中,气氛已然大变。那萧声已比方才更加勾魂,软语,呼唤,喟叹,隐隐是床底之声,调情之调。在场众人除了低龄宫女不懂内涵,大凡经过人事的都脸红耳热,心神荡漾,具都难以抵抗这声色丨诱惑。眼看皇帝眼中神色已变,皇后咬牙撑住,冷笑一声恶心:竟然用萧来□□!又急言景行,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也听个不够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凌凌琴声,仿佛高山冰雪融水奔腾而下,浩荡而澎湃,气势极为强烈,如加风带电,风霜裹夹而来,淫靡之色瞬间被压制。紧接着曲调一转,仿佛凤鸣空谷,九霄皇佩,激越而清凉,好似万壑松风在枕,让人不由得腋下生凉,神清气爽,方才朦胧隐晦之境一扫而空。众人豁然惊醒,茫然四顾,心中既惊骇又尴尬,互相一看,大家原来都一样,心理的不舒服才平淡了点。
这个时候琴声又是一转,小河流水,春涧冰碎,婉转而圆润,让人方才紧张激昂的情绪舒缓下来,如漫步在三月溪边一般轻松惬意。皇帝靠在座位上,拈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眼神中的意味有些深长。他坐了一会儿,拈拈手指,才发现自己少干了点什么,左右一看,发现了问题,又把皇后拦了过来。
皇后身子一扭,哼了一声,你倒是跑过去呀?
好歹是老婆生日啊。皇帝颇觉尴尬,老脸有些挂不住,因羞愧而生怒意,着意要查是哪个在暗中搞鬼,竟然要引他丢人!
出于弥补的心思,帝王当即招手,亲自送礼给皇后过寿。金花明珠,那一大块缅甸玉翡翠的假山摆件都姑且不算,孔雀翎大氅呈交过来的时候,众人眼睛都直了。波斯工艺,金线编织,华贵耀眼,无法直视。这东西几十年能有一件就算不错。她们清楚的记得当年先皇后借着开玩笑的机会跟帝王讨要,皇帝也是没有依准的。但如今竟然给了这小许。
众人齐齐下拜,恭祝帝王万岁皇后千秋,德妃的脸色难看得像吃了一坨屎。
殿外的琴声仍在继续。言景行其实心中略微有点不满,他早先还以为姨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荼毒了耳朵,所以要平和一下。不料却是用在后宫争宠上。所以,我堂堂靠实力的说话新任宁远侯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么多宫廷乐师,琴师更是不缺,您就不能去找个技艺纯熟的老先生?
其实小皇后一则用人用顺手了,二则嘛,动物在两种情况下最容易发怒,一种是进食被打断一种被配偶被抢夺。她无法肯定皇帝在“渐入佳境”后,被迫中止会有什么反应。故作淡然?还是勃然不怒?所以还是言景行好些。
一则身份高贵,皇帝不会随便迁怒,若是随便一个低贱乐工,那被砍掉都有可能。她可不想自己的生日宴变得血淋淋的。二则嘛,最好找个风姿形容更加出众的来弥补。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亏了。所以她得寻个色艺双绝的。
言景行无法拒绝,他晓得亡母对这幼妹感情极好又极宠溺,反所要求,无一不从。若是她提了央告自己不理,只怕地下先人那关也不好过。且不论主人的内心如何纠结,如何无奈。琴声还是淙淙潺潺,如长河落日,云崖轻松,引得人纷纷驻足观望。这些名门淑媛贵妇大多有那么点音乐修养,晓得好处,自然更加容易入境。连手中茶盏倾斜,茶水湿了裙子都茫然未觉。
就在这时,又有异变,一声尖利的哨音冲天而起,如鸣裂帛,直愣愣冲向云霄,刺激的人耳膜发疼。这还不算,一声接着一声,又急促又尖锐的调子响了起来。不,那甚至不能叫调,呕哑嘲哳,比村笛更加粗苯,比口哨更加生硬。
众人大觉扫兴,又恨它破坏情调,又怨它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