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彦又坐了回去,询问道:“寡人的意思传到了么?”
“甄氏一家受宠若惊,当日必定恭迎陛下圣驾。”
萧羽彦站起身,松了松筋骨:“甄美人和邓美人跟随寡人的时间较长,又从来安分守己的。也该提一提位份了,你再去准备一下。”她顿了顿,又道,“小弦子,其实你跟随寡人也久了。这大内总管一职——”
话音未落,沁弦便道:“陛下,奴才恐怕不能胜任。”
萧羽彦深瞧了沁弦一眼,心下疑惑。他素来办事妥帖,对她也言听计从。怎么要替他的官,他却不肯了呢?
沁弦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疑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并非奴才不肯为您办事。只是奴才不想离开了陛下。”
萧羽彦不大明白沁弦的担忧,只是觉得他既然不愿意,也不需要勉强。便按下不表。
她负手走了几步,又回身握住了那一丛花。一面走出南书房,坐上轿撵,一面嗅了嗅。花香沁人心脾,闻着便能感受到郊外的清新空气。
萧羽彦赶回未央宫,正巧赶上用午膳。今日的午膳比往常丰盛了许多,萧羽彦背着手握着那捧花走了进去。
穆顷白刚摆好了碗筷,见萧羽彦回来,笑道:“怎么今日心情这么好?”
萧羽彦蹦跳着走了过去,晃了晃手中的花问道:“好看么?”
“这花是——”穆顷白瞧了一眼,蹙眉道,“文心兰?”
“哦?我不大认识这些花花草草的。原来是文心兰。”萧羽彦走到窗台旁,将那束花插了进去。一转身,穆顷白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这花是谁送你的?”
提起此事,萧羽彦顿时神采飞扬起来:“是大司马送我的。小白白,我觉得我明年生辰时亲政有望了。”
“大司马?”穆顷白呢喃了一句,神色有些不悦。
萧羽彦浑然不觉,拉着他的手一面走向桌边,一面高兴道:“我觉得,就是那日在大理寺的表现让他认可了我。所以他对我的态度如今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前我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如今可谓是君臣一心。”
“君臣一心?你确定他对你,和你对他,真的是同样的想法?”穆顷白说着给萧羽彦盛了一碗饭。
她接过来,重重点了点头:“近来我发现,大司马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我提的选官之事,他半点没有反驳。这一来,就方便我安插自己的忍受入朝为官了。”
“哦?这么说来,你对韩云牧倒是也另眼相待了。”
萧羽彦丝毫没有嗅到空气里的酸意,继续道:“那可不。荀夫子常说,要日三省吾身。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此前的种种行为。试想一下,面对一个酷暑里自己泡在御池中贪凉躲懒的国君。换做是任何一个股肱之臣,是不是都会犯言直谏?大司马虽然行事上过激了些,但本心还是恨铁不成钢的。”
“行事过激?”穆顷白重复了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啊。他直接冲进御池把我揪了出来,可没面子了。不过大司马是武将,性子粗野。我要学周公吐哺,不和他计较。”萧羽彦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味道不错。最近御厨也转了性子了。
“我听云洛说,那日我离开后。他将你带到了偏殿,你出来的时候脖子上还多了些伤痕。莫非也是他性子粗野所致?”
萧羽彦顿了顿,沉吟了片刻道:“这事儿吧,确实是他做得过分了。可也不是没道理的。我要是他,眼看着自己的国君纵虎归山,肯定也会暴怒的。”
穆顷白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纵虎归山?你倒是很能体贴他的心思么。”
萧羽彦夹了一块红烧肉给穆顷白,咬着筷子道:“可不是么。经历过赈灾之事,我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开始可以站到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小白白,你说我以后能不能当一个明君?”
“当不了。”穆顷白冷冷地说道。
萧羽彦急了,瞪着他:“为什么?”
“因为太蠢了。”他冷着脸站起身,大步走向了窗台,拔出了那一捧文心兰,一把丢出了窗外。
萧羽彦放下碗筷跑了过去,探身看着那些被掷出去老远的文心兰。气愤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穆顷白掸了掸衣袖,回身向屋内走去。萧羽彦追了上去,拦住了穆顷白的去路:“我知道大司马此前想对你不利,可是他送我的东西便是我的,你怎么可以随意丢掉我的东西!”
“因为——”穆顷白低头看着萧羽彦涨红的脸,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他怎会告诉她,因为他醋了!
从来只有女子为他痴狂,他却心无旁骛。他对云洛书中所写的醋海翻腾的桥段,也都是嗤之以鼻。没想到,今日他也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便将萧羽彦拎到了一旁,继续往前走去。
萧羽彦撇了撇嘴,一瘸一拐走出了门,又一根根将那些文心兰捡了起来。
她站在树下,看着那些文心兰。其实她收到这花,也不单单是因为君臣关系而开心。韩云牧与她而言,一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幼年时她收到二姐的书信,里面记载了许多他的英勇事迹。那时,她便一直崇拜着他。
否则也不会主动请缨,在韩云牧凯旋之时前往为他接风。
只是后来,韩云牧掌权之后变得冷血残暴。萧羽彦身处其中,便生出了几分惧怕。而这一捧文心兰于她而言,意味着的便是她和韩云牧的和解。那个她从小崇拜着的大英雄又回来了,并且认同了她。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
她本想和穆顷白分享这喜悦,可他为何这般无理取闹?萧羽彦瘪着嘴,一言不发回到了屋子里。
穆顷白看着那沾了泥土的文心兰,越发觉得刺眼。她为何不懂,这文心兰的意思是——隐藏的爱!
昨日的襦裙只是揣测,今日这文心兰便坐实了那人的心思。可她偏偏浑然不觉,还兀自觉得开心……
萧羽彦将那捧花重新放回了花瓶之中,转身便离开了未央宫。她本想回南书房,可心中气闷,便去了梨园寻师兄谈心。
凛渊师兄不愧是看了这么多年妇人骂街,对于家长里短烂熟于胸,总能给她些有见地的意见。
寻到凛渊师兄的时候,云洛和荀夫子都在。三人正在一桌用膳,见了萧羽彦也只是挪了挪,给她腾出了地方。
萧羽彦瞧见云洛,便气不打一处来,告状道:“云洛,你看你哥,怎么那么蛮不讲理?!”
云洛身为小姑子,一听到萧羽彦这话,知道是两人闹矛盾了。便饶有兴致道:“不能吧。我哥可是五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平时做什么都泰然自若,怎么会有蛮不讲理的时候?”
“他就是不讲理!”萧羽彦义愤填膺地控诉了穆顷白今日的恶劣行径。
云洛和荀夫子一面听,一面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羽彦。云洛自小见惯了多少女子被不开窍的王兄碎了一地的芳心,如今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还有这比他更不开窍的,全然不知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赞扬另一个男人是错的离谱。
萧羽彦控诉完,云洛正要点醒她。忽然,凛渊一拍桌子,怒道:“这真是欺人太甚!师弟,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穆顷白就算是齐国的公子。可他人在屋檐下,怎么还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可不是么!”萧羽彦颔首道,“这可是在黎国,我一声令下——”萧羽彦想了想,大约也只有十七会应她。而十七和穆顷白是交过手的。后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