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饭菜冷了热,热了冷,捣鼓了好一通功夫,琳琅还是眼皮都不抬一下,陆白羽实在没辙,只好给她说笑话,锦素笑得前俯后仰捧肚皮,琳琅只是眉头微微展了下,让陆白羽当心口干,喝杯茶。
吃喝玩乐本来是陆白羽的强项,逗乐这长处如今到是发挥不出来了,他抓耳挠腮想了想,提议道:“过几天是乞巧节,等府上拜了巧姐儿,我带你去长安城大街上看戏,听说那天有五湖戏班演鹊桥相会。”
琳琅涣散的眼神突然找到了一个焦点,讷讷道:“五湖戏班。”
陆白羽一根筋,光想着给琳琅找乐子,丝毫未留意琳琅泪眼迷蒙的目光。“五湖戏班十几年前很有名,后来不知什么变故就消失了,如今又重出江湖,肯定有不少人去捧场,咱们早点去,找个靠前的好位置。”
琳琅侧过脸,拂去了眼中的泪,山庄灭门那一夜请了五湖戏班演一出八仙贺寿,十年后改了戏码,唱起了鹊桥相会。她点点头,说道:“我去。”
锦素忙凑上去,“大小姐,我也想去。”
陆白羽笑嘻嘻道:“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偷偷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十八蓝(二)
中原大国一脉相承素来重视礼教,大江国开国至今,对女子的束缚逐渐松懈,但矜贵持重的大家闺秀鲜少在街市坊间走动,这是墨守陈规的民风。只是有几个节日可以网开一面,允许所有未出阁的少女成群结伴在街上游玩,那就要等到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上巳节、清明节、七夕节。
陆府上有个不成文又通情理的规定,凡是七夕那日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告假一日,好好整整那些女儿家的心事,于是阖府上下的姑娘们都满心欢喜地盼着那天穿新衣裳,拜巧姐、染指甲、洗头发,觅一户良缘。
今年陆府上恰逢两位芳龄待嫁的小姐,七夕节的庆祝安排尤其热闹。陈其玫特意找长安城最出名的裁缝赶制了一身藕花齐胸襦裙,配五色玲珑锦线缂丝披帛,鸳鸯戏水纹的翘头靴。虽是名义上的母女,但重视程度倒也不亚于其他人。
锦素端着刚新鲜送来的一身行头,轻轻抚摸着上好的缎子,一朵朵藕花明丽绽放在襦裙上夺目优雅之余,更有美好的寓意,藕花藕花,含着佳偶天成的美意。
琳琅坐在梳妆台前,落拓地披散着及腰长发,埋头把玩六根相缠咬合的诸葛锁,锦素把陈其玫派人送来的新衣裳搁到琳琅眼前,她连眼皮都不扫一下。琳琅表面上还是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可每一天心里的煎熬不足为人道。她浑浑噩噩地活成了行尸走肉,就是为了等一个纪忘川是否安好的消息。
锦素心有不忍,她彻底撕开了琳琅和纪忘川之间牵绊的伤疤,琳琅一怒之下刺杀了纪忘川,一切看似曲折的恩怨都找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可满手鲜血的琳琅却陷入了另一个绝望的陷阱,她每天都在自责中做恶梦,然而她却不能把这种自责的情绪宣之于口。她把刀刺进了仇人的胸膛,换来的不是复仇的畅快,而是莫名的沮丧与绝望。所有事都显得苍白无力,日子过到了几月几,她根本懒得关心。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当好的年纪,她爱上了她的仇人。她只能沉默,忍住眼泪告诉自己做得没错。可她还是关心他的死活,她这么通透,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要灭庄的人是背后的操纵者。
锦素怕她心烦,兜兜转转的心思绕进自己的弯子里,就开口说道:“我的大小姐,大夫人送来的新衣裳,上好的缎子,你瞧这藕花绣得多喜庆。”
琳琅有气无力地答了句。“要是喜欢就送你吧。”
锦素连忙推辞说道:“我可不敢要,这一身是拜巧姐那天穿的,你正好穿得漂漂亮亮的去看戏,好不好?”
琳琅抬头看锦素内疚的眼色,敷衍地颔首。锦素眼见琳琅好不容易有了些反应,又逢着姑娘们最重视的节日将至,不由喜上脸颊,问道:“七夕那天应巧的蜘蛛抓到了不?”琳琅摇了摇头,连日来伤心且不够时辰,哪里还能顾及到准备喜蛛应巧的蜘蛛?锦素折返到身后的檀木双门小柜里取出小盒,献宝似的奉上。“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这只蜘蛛本事大,保管结得网又圆又细,力压群芳。”
琳琅来不及推辞锦素的好意,陆云淓从支摘窗外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呦,姐姐这算不算作弊呢?”
锦素忙猴到窗边,解释道:“二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咱小姐没领我的情,锦素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我开玩笑呢,瞧把你急的。”云淓眉开眼笑,很是和善可亲。她眼神往琳琅身上瞟,才一阵子不见琳琅就消瘦成这般光景,光听人府上下人说发了三天的高热,她也想看看这仰贤楼一露面就抢光她风头的琳琅到底在盘什么打算?“姐姐,我瞅着你脸色不好,别一天到晚闷在房里,今儿天光明媚,咱们一起去百花园里走走。”
琳琅来不及推辞,锦素已经卸开她攥在手上的诸葛锁,把她从生了根似的位置上拉扯起来。“是这么说,大小姐,跟云淓小姐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整天闷在屋子里非闷出病来。”
云淓在抄手游廊的勾片栏杆上坐了会儿,等琳琅整理了仪表后跨出门口,浅黄色交领上襦,对襟半臂,素绿褶裙上绣着灵动的鱼戏莲叶间,这好皮好相的样貌真是让人见之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