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白心中不解,琳琅对他拒之千里,始终保持着距离,她一颗心装着的人只有尉迟珩,可当尉迟珩就站在她面前时,她却选择了逃避。“你为何不跟他一起走?”
琳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泥地,低声说道:“他已经不再是大将军,而是天下之主,我连称呼他的名字都不敢。”
陆从白猜测道:“身处高位,后宫佳丽,你怕他变心?”
琳琅摇了摇头,说道:“我怕他变心,更怕他不变心。从白哥哥,你最清楚我的事,我如今半残之躯,如何承受龙恩圣宠,难道叫尉迟家无后么?他若是为了尉迟家的将来,移情其他女子,我又有何立场怪他薄情寡义?倒不如留着彼此最美好的念想,相见不如怀念吧。”
陆从白溘然心惊,琳琅心思细密,拳拳之心深思熟虑,说到底都是为了尉迟珩。陆从白内疚,他哪怕长此一生陪伴在琳琅身旁,也走不进她心中。“琳琅,是我对不起你。若非我挟持你,你也不至于落得如斯下场。”
琳琅浅浅一笑,说道:“我不恨你,是我自己没有福分,怪不得旁人。”
陆从白擎着一盏飘摇的风灯,照着前方隐隐绰绰的路,琳琅撑着一柄油纸伞跟在微弱的光线后。黄昏时候暴雨如注,到了前半夜缠人的雨丝牵牵绊绊地落着。
八月夜微凉,尤其落雨时,细雨夹风从袖管里丝丝吹入,琳琅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去泡个澡解解乏腻才行。
这样缠绵的雨让她想起旧日时光,那日的雨潮湿黏密,一如今夜。她以侍茶女的身份被当时还是怀化大将军的纪忘川收归为府上侍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那番谨小慎微又略带窃喜的小情小性,如今回忆起来,沁人心脾的甜蜜。
琳琅一个人沉浸在回忆中,脚步越走越慢,落下了陆从白一大截路。江垭村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大有人在,况且回去的路她走了几百回了,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她便不疾不徐,笃悠悠地走。
由于天空下着雨,夜半无星无月,陆从白转进一处巷子,一下子连最后一丝光线都隐没了。琳琅有一丝心慌,深呼吸了一口,很快平复下来。静谧的夜晚,除了雨滴落在泥地里的声音,还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暖暖的呼吸中夹缠着五月槐花的香气,让琳琅晃然堕入遐想中。
在拐角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身上飘散着清甜的槐花香,仿佛回到了去年五月的福州城。那人轻轻唤了声,“琳琅。”
琳琅怔怔地站在细雨中,抬起伞沿,看着眼前的秀颀挺拔的黑影。他一个人站在墙角,天幕下的乌翳遮住了他的容颜,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楚明白的知道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琳琅有些手足无措,心口突突跳腾的明明是喜悦,可理智却让她不敢扑进他的怀抱。
他不再是当年的神策大将军纪忘川,如今是执掌天下的皇帝尉迟珩。那些圣主天子的光辉会让她自卑到尘埃里,可她还是那么雀跃快乐,有生之年,他们终于重逢在这个见不到彼此容颜的雨夜里。
尉迟珩松开了手中的油纸伞,一个箭步走到琳琅伞下,不由分说地将怔愣的琳琅拥入怀中。琳琅喃喃喊着“夫君”,眼泪决堤似的簌簌而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镜重圆(一)
油纸伞外的雨势再次倾盆,伞内的琳琅哭得梨花带雨。她在尉迟珩的怀中颤抖,这些日子的心痛与委屈却说不出口,化作了连绵不尽的泪水呜咽。
尉迟珩掖干琳琅的眼泪,软腻道:“傻姑娘,久别重逢哭什么?”
琳琅这才想起他此时的身份,已是天潢贵胄,她还不知好歹在他胸口一阵痛哭流涕,把尉迟珩胸上的五爪金龙都哭湿了,忙屈膝要赔罪。“皇……皇上吉祥。”
光线单薄,凑得很近才能看到彼此的轮廓,尉迟珩俯下首看琳琅,“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计较这些虚礼。我还是喜欢听你叫‘老爷’,要么‘夫君’亦可。”
琳琅谨慎地抬头看他。“琳琅不敢。”
尉迟珩打趣道:“过去那么大的胆子被狗吃了么?”
琳琅面色涨红,幸好他看不清她的窘态。“您不是走了么?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头淋雨?”
一想到下午琳琅和陆从白在院子里陪孩童们玩耍,那孩儿喊琳琅娘亲,又喊陆从白爹,这火头就噌噌噌往上窜。“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气我的?分明知道我在墙外看你,你却成心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