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冲脱下官帽举过头顶,跪在太极殿正殿中,等候皇上亲临。
尉迟珩坐在太极殿内殿中批阅奏折,张希贤手执拂尘伴驾。他执起朱笔,在奏折上划勾,而后平视前方的博山香炉。“他等了多久了?”
张希贤看了看时辰,如实道:“大抵有半个时辰了吧。”
尉迟珩复又低头批阅,道:“那就让他等足一个时辰吧。”
张希贤应道:“皇上英明。”
批阅了一叠厚厚的奏折,尉迟珩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靠在足金盘龙椅背上,“张希贤,朕应该赏赐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老奴不敢居功。”张希贤诚惶诚恐,在尉迟珩身边伺候了大半年,不敢说摸透了皇上的脾性。这位眼前的年轻皇帝雄才伟略,是有大志向的当世明君。可在贤妃面前又十足一个老婆奴,哪里有半分君王气。他入宫五十载,见过不少宫中贵胄,偏是这种秉性心气的,没瞧见过。“老奴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老奴的本心。”
“好一句出于本心,便是你这句出于本心,朕就该赏你。”尉迟珩侧颜看张希贤道,“朕中毒之际,亏得你护住贤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免得让朕觉得亏欠了你。”
张希贤感恩戴德,一脸真诚,道:“老奴一心侍奉皇上,有生之年能够伺候一位明君,是老奴此生的福气。皇上没有嫌弃老奴老朽,一直留在身边重用,老奴心愿足矣。”
尉迟珩道:“既是如此,朕赐你御赐黄马褂。”
张希贤叩谢圣恩,欣然领受。尉迟珩就是要给世人知道,尊他敬他,各司其职,他必定不会亏待。
邵元冲跪得膝盖发软,后槽牙都咬疼,他猜到尉迟珩是故意要给他落个下马威。可此时不是耍狠立威的时候,当初他跟尉迟珩合作时,只能怪他自己走了眼。如今被尉迟珩抓到了他的软肋,他简直后悔莫及。邵文淑是邵家的骨血,真的不管不顾她的死活,他于情于理都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
思量之间,尉迟珩施施然从边门而出,大步走上龙椅。一派恢宏的天子气度,的确是让女子一见倾心的男人,难怪邵文淑为了博他怜爱出了下下策。
尉迟珩朗声问道:“邵都督此番举动,所谓何事?”
邵元冲只能忍气吞声,答道:“皇上,臣教女不当,疏于管教,以至于淑儿犯下重罪。还请皇上念在臣为您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功过相抵,饶过淑儿的性命。”
尉迟珩沉默不做声,侧眼看张希贤一眼,张希贤善于察言观色,皇上这一眼让他有所领悟。皇上要保全脸面,讨价还价的事自然由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下人来办。张希贤清了清嗓子,说道:“邵都督此言差矣,淑妃给皇上下毒,这本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岂能是您一句功过相抵可以折过的?”
邵元冲自知措辞不当,尉迟珩肚子里做文章,他不能跟他玩阴的,只好委曲求全,毕竟淑儿在慎刑司,皇上一不留神就能把她给捏死。邵元冲以头磕地,“臣失言,臣失言,还请皇上念在臣逐渐年迈,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放淑儿一条生路吧。”
尉迟珩倾身看邵元冲,额头上磕出血印,的确是救女心切。再是狠心的爷们,逃不过骨肉至亲的血缘。他原本不懂,如今琳琅有了身孕,他也有初为人父的感知。“邵都督,朕念在你军功卓着,的确可以成全你。只是淑妃所犯之罪,罪无可恕,朕还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难道你想让朕在文武百官心目中,是一个只讲人情,轻法度的昏君么?”
邵元冲是聪明人,年轻皇帝政权不稳,如今他们这些重臣再立新功,无疑为他治国之路添上了新的渣滓。外难已平,内忧尚存,他正在苦心筹谋削权之事,此时淑儿却犯下死罪,这恰恰给了他最好的掣肘。尉迟珩要什么,他心知肚明,可奋斗了大半生,难道就因为淑儿一条命拱手让权,他不甘心。
他踟蹰不定,放弃河南节度使兵权,充归皇权的话他说不出口。
尉迟珩的耐心极好,他没有半分逼迫,脸色平和,如同商议寻常的琐事,便是这份处变不惊,让邵元冲更觉惊心动魄,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在海平面下的暗涌一浪浪把他席卷。
正在此时,殿外的小太监吴德求见,吴德凑在张希贤身畔耳语了几句。张希贤神色略显慌乱,尉迟珩问道:“何事大呼小叫?”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收权归(一)
吴德跪下,回道:“淑妃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请皇上明示,应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