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料想会有今日的,谭慎衍和韩愈立场不同,在剑庸关不是没有结仇,有两次韩愈手底下的人暗地给谭慎衍使绊子,被谭慎衍抓了出来,韩愈面上无光,将一行人按军法处置,执行的时候,谭慎衍就坐边上冷眼瞧着,谭慎衍不把剑庸关纳入囊中不会回京,离京的时候谭慎衍就和她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谭慎衍会以这种方式,韩家根基深厚,和二皇子戚戚相关,二皇子不会见死不救,谭慎衍得罪二皇子,二皇子一党不会放过谭慎衍,皇子和大臣,谭慎衍遇着大麻烦了,她皱了皱眉,更担心的是谭慎衍卷入夺嫡之争中。
宁樱面露忧色,伸出手,轻柔的握着她的手掌,因着呕吐的关系,黄氏身形瘦了一圈,容色略显苍白,黄氏恹恹的对宁樱说道,“富贵险中求,而青岩侯府不需要锦上添花了,往后你多劝着谭侍郎才是。”
宁樱清楚黄氏话里的意思,想来是宁伯瑾说了什么,皇上回京,势必会下令彻查韩家之事,青岩侯早前贪污鱼肉百姓的事情少不得会被人翻出来,宁府和侯府结亲在即,宁伯瑾身为谭慎衍将来的岳父,政务上也会受到影响,应付不来,恐会糟了人算计,宁樱反手握住黄氏,安慰道,“娘别多想,好好养着身子,生个弟弟出来,其他的,父亲和谭侍郎会应付的,您着急也帮不上忙。”
女儿心思通透,黄氏便不再多说,手轻轻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怀孕后,她吃不下东西,肚子不显怀反而瘦了些,和怀宁静芸宁樱那会完全不同,叹了口气道,“真要是个弟弟,往后你也算有靠山了,即使娘死了,知道你有弟弟帮衬,也能含笑九泉了。”
生孩子变故大,黄氏不知自己熬不熬得过。
宁樱不喜欢听那些话,出声打断黄氏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弟弟长大成人,您还有孙子,子孙绕膝,到时候就不用忍气吞声看人脸色了。”
宁樱人在昆州,宁府发生了何事她是知道的,宁伯瑾在太后寿宴上露了脸得了皇上赏赐,之后,就有同僚借着宁伯瑾膝下无子之事送宁伯瑾美人,依着宁伯瑾的性子本该笑脸道谢,来者不拒,然而宁伯瑾全部拒绝了,宁国忠让宁伯瑾把宁成虎抱养在黄氏膝下,宁伯瑾也没答应。
随后,又把后宅没有子嗣的姨娘遣散了,在女色上,宁伯瑾淡了许多。宁伯瑾素来是个没主见的,但是不知不觉,却懂得如何拒绝人还不让对方生出厌烦了。
在礼部见识多了,宁伯瑾有了长进。
“嘴巴长在她们脸上,她们说什么由着她们便是了,娘心里不介意,娘是放不下你们,苟志那孩子我瞧着是好的,谭侍郎心思重,男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你时恨不能为你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待厌弃你了,多看一眼对他来说都是种折磨,有了弟弟,你们才算有真正的娘家人,你父亲那人,靠不住。”黄氏捂着肚子,脸上笑意拳拳,这个孩子,若不是这时候来,往后只怕都不会有了。
宁樱不好品头论足宁伯瑾,没吭声,半晌开口问宁伯瑾的去处,皇上回京,宁伯瑾整日要去衙门,没那么多空闲了绕着黄氏絮絮叨叨,梧桐院也能稍微安宁些,这样子的话黄氏能安心静养。
宁伯瑾不在,对黄氏来说是好事。
黄氏神色淡淡的,解释道,“估计是衙门有事儿,你父亲听小厮说皇上回京,立即换了衣衫就出门了,你的嫁妆我让秋水和闻妈妈罗列出来了,秋水看着你长大,我的意思是让她跟着去伺候你,她心里该是愿意的。”
宁樱转身倒茶,闻言,沉思道,“娘怀着身孕,身边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秋水留下来伺候娘吧,娘生了弟弟,秋水往后照顾弟弟,老了让弟弟给她养老,也算对得起秋水秋茹的陪伴了。”
黄氏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下人,宁樱如今有金桂银桂,还有闻妈妈,不差人伺候,倒是黄氏,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孩子,该多费些心思,以免伤着磕着了。
黄氏想想也是,“你说的也对,我再想想。”
太阳西沉,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吐着炎热的气息,宁伯瑾从衙门回来,掀开五色金的珠帘,见宁樱坐在床前陪黄氏说话,妙语连珠逗得黄氏笑声不断,他步伐一顿,来回拨弄了两下珠帘,剪宁樱回眸,他挑了挑眉,“你娘对着我总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还是你有法子,外边来消息,明日谭侍郎就押解韩将军回京了,你娘怀孕,你又要嫁人了,可谓双喜临门。”
秋水端着冰块站在宁伯瑾身后,看宁伯瑾堵在门口,屈膝施礼道,“三爷,什么话进屋说吧,盆里的冰块该换了。”黄氏算老蚌生珠,柳氏主动开口增加了梧桐院的冰块,二房私底下也送了许多补品,没想象中的刀光剑影,让秋水欢喜不已。
宁府的确不如早先繁华,甚至说得上捉襟见肘,但府里的气氛好了许多,三房相安无事的生活,几位小姐和少爷不阴阳怪气,感情好了许多,主子们其乐融融,下人们不乱嚼舌根,不编排主子的不是,安宁祥和,更过日子的一家人。
这是秋水没想到的。
漆木架子上,盆里的冰块全部融化了,秋水换了新的,端着换下的一盆冰水退了下去。
宁伯瑾自己抬了凳子坐在床前,开始每日必问的问题,“他可有闹你,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地方,小太医说四物汤的方子改良后利于保胎,我把东西给秋茹让她去厨房熬药去了,你喝了,很快就没事了。”
今日皇上回京,宁伯瑾去了薛府问薛墨,缠着薛墨开的方子,他刚拿到方子以为薛墨糊弄他,薛府药铺卖的四物汤如今远近闻名,其中四味药材的价格更是高得离谱,四物汤以白芍,熟地,当归,川穹为主,能治疗心悸失眠,面色无华,京里但凡有身份地位的小姐夫人,谁不服用四物汤?因而他也有所耳闻,瞧着方子是四物汤,心里不太乐意,薛墨解释后才知,减少当归川穹的用量能保胎,且随着四味药材用量不同,功效也不尽相同。
他把薛墨的话转述了一番,笑得露出一排白牙,“你好好养着,小太医说他得空了来为你看看,有小太医在,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眼下,该想孩子的名字了,他是成字辈的,不知取什么名好,哪怕是小名,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往回他不懂事,不热衷子嗣的事情,宠幸姨娘,只顾着自己爽,认为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左右宁府能养活,如今不同了,宁府萧条落寞,比不上过去,宁府名下的财产被没收,公中银两欠缺,等宁国忠和老夫人百年,三房迟早要分家的,他如今的位子,没有嫡子,分家后只怕无所事事,找不着事情做,有了嫡子就不同了,他会用心栽培他,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挣下的家业也有嫡子继承。
他如今才清楚的意识到嫡子的重要性。
黄氏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宁伯瑾兴致冲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黄氏可能听厌烦了,抬眉,眉梢蕴着不耐,“若是个女儿怎么办?”
宁伯瑾一怔,笑意僵在了脸上,呆愣道,“女儿啊,女儿也好,女儿也好。”不过,黄氏都生了两个女儿了,这个一定是儿子,想清楚这点,他又咧嘴笑了起来,笑意如沐春风,黄氏蹙了蹙眉,朝宁樱道,“你回去吧,少了什么和秋水说,秋水知道怎么做。”
孩子来的时机对,却也不对,宁樱的亲事她没法亲自操持,心下不免觉得遗憾,起初,她打算把名下的田庄铺子全给宁樱,宁府遭难,又怀了孩子,给宁樱的少了许多,她心里头升起浓浓的愧疚,宁樱的嫁妆,她没法给更多了。
宁樱轻轻点了点头,叮嘱黄氏好好休息,退出门,听宁伯瑾口中说起一位黄副将,宁樱没放在心上,宁伯瑾在礼部,认识的人多,有文人有武将,宁伯瑾更喜欢和文人雅士打交道,他口中的黄副将,怕是北镇抚司的人了。
宁娥在卓家被人架空了权势,那位绿棠姨娘为卓高德生了儿子,甚得卓高德欢心,如今卓高德不去宁娥屋里,夫妻两形同陌路,宁娥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卓高德始终无动于衷,宁娥回来求了好几回,宁国忠不肯露面,宁伯庸和宁伯信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肯插手卓府的事儿,宁娥只有找好说话的宁伯瑾,宁伯瑾逼于无奈为宁娥出头,但是劝也劝过了,卓高德不听,宁伯瑾也没法子。
宁娥走到这步田地,都是自己作的,宁伯瑾管宁娥的事儿,全赖宁娥缠得厉害,宁伯瑾为人一根筋,宁娥骄纵不讲理,宁伯瑾不会管她,但是宁娥哭得梨花带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宁伯瑾心头一软,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宁樱以为宁伯瑾放弃这件事了,没想到宁伯瑾还在为宁娥奔走。
回到桃园,宁樱就没心思理宁伯瑾的事情了,吴琅求见说谭慎衍在京外遇到埋伏,“奴才算着日子找侯府的福昌拿信,遇着福昌骑马匆匆而去,说是京外生变,奴才不敢久留,先回来给您报信。”
依着他的意思,他不想宁樱担心,但知道宁樱不喜欢有人欺瞒,一路回来,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告知宁樱。
“怎么会有埋伏呢?他们不是明日才回京吗?”宁伯瑾打听来的消息谭慎衍明日回京,怎么提前回来了?
吴琅躬身,缓缓道,“奴才不知,福昌福荣带着人马出城了,奴才觉得回来和您说声较好。”
宁樱顿时心乱如麻,韩家根基深,怎么可能等着谭慎衍把证据呈递到皇上跟前,一定是韩家的人偷偷埋伏,又或者,有人想坐山观虎斗,借机让谭慎衍和韩家结下仇恨,如果是这样,对方的目的不一定是谭慎衍,有可能是韩愈。
韩愈被押解进京,谭慎衍一定会想法子防止韩愈逃跑,刺客偷袭,谭慎衍能应对,韩愈估计没还击之力,想到这点,她面色微变,韩愈出了事儿,谭慎衍就和韩家有血海深仇了,且韩愈人一死,犯下的罪名也会不了了之,对谭慎衍来说,弹劾韩家,会遭来二皇子一党的排挤,得不偿失。
“福昌出城多久了?”
“奴才和福昌道别就回来了,怕刚出城门呢。”谭慎衍每半个月都会给宁樱写信,他找福昌拿了送到宁府给宁樱,这次却生了变,不知会发生何事,吴琅不懂朝堂之事,眼瞅着宁樱就要嫁入谭家了,他不想谭慎衍出事。
宁樱心里有些慌乱,离得远,想提醒谭慎衍也做不到,只希望谭慎衍能看穿对方的把戏,护住韩愈才好,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让吴琅备马车,她出门一趟。
皇上身子骨硬朗,几位皇子争斗得厉害也没用,最终的太子之位是要皇上点头才行,而皇上,只宠爱六皇子,对其他几位皇子一视同仁,极为严厉。
偏偏六皇子是不可能当太子的,谭慎衍不会看不出来,想到什么,她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谭慎衍难不成支持六皇子?可六皇子没有外家扶持,且岳家身份不显,纵然薛府得来怀恩侯府的侯爵,可薛庆平不过是个五品太医院院正,对六皇子来说没有丝毫助力。
谭慎衍想扶持六皇子登上那个位子,赢的几率微乎其微,上辈子,六皇子和六皇妃去了封地,一年回京一次,没有牵扯进夺嫡之争,却也和皇位无缘。
谭慎衍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韩家被拔除,二皇子没机会做太子,相较而言,三皇子胜算更大,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站着嫡字,且文有承恩侯府武有清宁侯府,他做太子的胜算更大,谭慎衍如何会选六皇子?
吴琅见宁樱沉吟不语,快速退了出去。
宁樱理清楚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愈发坐立不安,让金桂伺候她换衣服,匆匆忙往外边走。
马车驶入朱雀街,谭慎衍和韩愈在京外遇袭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皇上震怒,让五成兵马司出城营救,宁樱吩咐吴琅将马车靠在酒楼外,要了二楼的房间,这样一来,有人进城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