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包天笑了笑,那样的笑容仿佛是我还未看清事情的真相一般。如今我和他的说话算得上是心平气和,但本质还是在说服对方,既然有这样的说服,就意味着早已产生了分歧和矛盾。他接着对我说,因为这个女鬼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在她死去之前,就已经是她们家族这一派最后的传人,这个秘密不但掌握着这里龙脉的兴衰,更掌握着这里百姓的旦夕祸福。
他这么一说我当真是吃了一惊,他口中的“龙脉”是玄学风水里的一种说法,通常指的是山脉或者河流,因为其绵延不绝,蜿蜒曲折,好似一条长长的巨大的龙。古书有云,其龙脉者,石为其骨,土为其肉,木为其发,在风水学说里,龙脉是掌握了一方水土的气运兴衰,甚至能够决定一个国家或是民族的兴衰存亡。
我对于风水术,虽然懂得一些,但是大多只停留在皮毛阶段。毕竟现在的人很多都不相信这一套,所以深层次的东西就算是学了也很难用得上,除非是好像松子这样,喜欢阅读这类知识的人,我注重实战,也就草草学习了一下而已。但是如果真如地包天说的那样。这个他需要找到的秘密掌管着这里的兴衰的话,那可当真是万万不能被破坏,因为如果一旦被破坏,其后果,何止是动乱那么简单,有可能会将这个祸害延绵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之久。
地包天将自己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拢托住了下巴,然后问我说,你可知道这四川最大的风水布局,在什么地方?我摇摇头,地包天看我不知道,于是用手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接着朝着中心指指点点,然后对我说道,就在这成都附近。要知道这里一直都是平原地区,这样的地方找寻龙脉从山脉入手,实在困难,于是只能找寻水脉。
地包天接着说道,想必你们在探寻那三川鬼市的时候,就已经对其来历做过一些调查,此三川,是指的除去川西后的川东、川南、川北三地而聚集。可“四川”这两个字当中的“川”字,从来却是指的“河流”之意。那就是说在这里有四条大江河,也就是四道大龙脉。主管着这里的繁荣和兴衰,分别是金沙江、岷江、嘉陵江、乌江。但是这真正最大的龙脉所在,就是这成都平原流域的“岷江”了。
岷江我当然知道,若非这条江的话,蜀中之地不会如此富饶。因为整个四川是一个盆地的地形,却因为四周高山耸立,中间一马平川,变成了四季分明,物产丰富的聚宝盆,其中岷江对于蜀中地带的繁荣来说,可谓是功不可没。地包天朝着门外的方向指了指说,你们也都看到了。三川鬼市的竹林外,有一条小小的河沟,这条河沟虽然涓涓细流,却从未干涸,本地人称它为“走马河”。千百年来,它始终都是这样的水量大小。不曾枯水,也不曾洪涝,其原因我也了解到,是因为在河道中心,也就是在这附近不远处的地方,被当做风水宝阵的一环,埋下了重要的宝贝,才能保得这一方千百年的平安。
我没吭声,心里在迅速消化着地包天的这些话,试图把他说的内容和我曾经在不同的地方了解到的一些野史杂闻联系在一起,看看有没有相关之处。
地包天接着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埋在河道中的东西,只要我能够将它打捞出来,这条河必然会洪涝大发,此地不再会有一座县城,而将变成一片汪洋,这里遭殃后,成都自然也难逃,我可以不动声色地从地图上抹去这两个城市和一大片地方,这效果,可不比制造动乱来得更加猛烈些吗?
说完地包天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却让我心惊胆战。
第三十二章 .李冰风水
这个时候,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大毛,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的要找的那个东西,难道是《蜀王本纪》中记载的那个镇水神兽?
镇水神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而大毛自从被我松绑之后,就立刻解开了傻姑娘身上的绳子,接着他紧紧的搂住了傻姑娘,那爱惜之情难以言表,傻姑娘被先前的一幕吓得不轻,蜷缩着依偎在大毛的怀里,还不时地瑟瑟发抖。由于我一直跟地包天在说话,大毛在边上始终没有插嘴。直到这时候,却突然跟我说出“镇水神兽”四个字来。
而《蜀王本纪》这本书我倒是听说过,却从未有缘阅读,据说原本早已经失传,现存留下的,都是根据《史记》里的记载以及一些民间说法汇总而成,现在流传于市面上的,是一本明代的书籍,只是依旧沿用了其原作者杨雄的名字而已。听说这是一本传记的书,讲述了汉朝以前蜀地各个蜀王的事情。在四川地区,有一处遗迹叫做“三星堆”,解放之后国家投入发掘的力度一直非常巨大,这个遗迹考古出现的东西,佐证了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的源头本属同样一个文明的事实,而听说期间大量的考证工作,其参考的古本,除了《史记》之外,就是这本《蜀王本纪》。
据说三星堆的发掘中。最有代表性的发现之一,就是那面纵目青铜面具,其年代可远溯至商代,面具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不一样,我们的眼睛是和脸几乎平行,并且是横向的。但是这个面具的眼睛却是纵向的,好像是在眼珠子里插了一根棍子,有些像是小时候咱们在河边摸的螃蟹。本来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出土后,大家都不知所云,后来才在《蜀王本纪》中找到参考线索,原来是第一个在蜀地称王之人,名曰“蚕丛”,他的眼睛,就是如此生长。于是这个大难题因此迎刃而解,这尊青铜面具,也被学术地命名为“商铜蚕丛纵目面具”。
如此例子,在这几十年的发掘过程中,可谓数不胜数,由此也侧面作证了《蜀王本纪》这本书的真实性可谓之是极高。那么大毛提到这本书,说里边曾经描绘过所谓的“镇水神兽”,若是按照这个逻辑来推算的话,其真实度也应该是非常高才对。
大毛这句话一说,地包天立刻把目光望向了大毛,因为大毛一只手是搂着傻姑娘的,所以地包天的眼神当中,除了有对大毛知道这件事的赞许,也有对这堆苦鸳鸯的嘲笑。地包天的表情似乎是肯定了大毛的说法,他要找的,正是那所谓的“镇水神兽”。我虽然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单单从这么名字来看,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镇住河流,不让其泛滥成灾之意。换句话说,这东西一旦被挖掘了出来,相当于就破坏了最早留在这里的这个风水宝阵。那么河流将会泛滥,最后的结果或许就好像地包天说的那样,这里不再有富饶的农田和繁华的小城,从而变成一片汪洋。
这些年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对于以前那些我曾经听闻过的哪怕是神话故事,此刻也不敢全然不信了。加上我自己对所谓“神兽”的理解。其实在玄学来讲,的确有很玄妙的地方。例如我们的建筑物上,总是会在翘角的地方有一些神兽的雕像,其目的是用来镇宅。而在一些被发掘出来的古代墓葬里,也会在墓室里找到一些神兽的形象,其目的是用来镇墓。那么镇山川河流的神兽,为什么就不能有呢?
我意识到了地包天此举的野心,也预估到了若然这件事真的被他得逞的话,这里遭殃的何止这千千万万本地百姓,整个四川恐怕都气运不保,四川是中国人口第一大省,如果这个地方受灾。动一发而牵全身,恐怕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收拾得了的,而这段时间,相当于就给了我们的敌人机会。
于是我赶紧问地包天道,什么镇水神兽,你说仔细一点。地包天也算是兑现了他给我的承诺。只要我想知道的,而他也知道的内容,他就会不加隐藏地告诉我。他说道,司徒大哥,你听说过都江堰吗?我说那我当然听说过,所谓“问道青城山。拜水都江堰”,这么有名的水利工程我都没听说过,我还是不是四川人了?地包天呵呵笑着说,那你知道都江堰的修建者是谁吗?我说知道啊,难道不是李冰吗?
地包天说道,很好,那你可知道这个风水局,就叫做“李冰风水”吗?
这句话问到了我,我还的确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李冰曾经被秦昭王任命为蜀郡太守,专门来治理洪涝。立下了卓越的贡献,至今在他曾经治理水患的地方,都还有一座二王庙,供奉着他和他的儿子二郎。此处的二郎,则为道教神话当中的名将——二郎神。
也许很多人对二郎神的认识,都会将他和“杨戬”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师父曾经跟我说过,那是因为封神故事里,二者形象太过相似,于是就索性变成了同一个人,也正因为如此,封神故事的真实性,就相对不容易站住脚得多了。事实上相传二郎神就是李冰的儿子,其在道教中的地位,也是“水神”之一。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刻想到了二王庙里供奉的另外一人,也就是李冰,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这李冰也是一个精通道法的人,就连他在担任蜀郡太守的时候,曾经修建了无数个治理水患的水利工程,其中最着名的,就是这都江堰,而他修建这些的本心初衷,就是按照道教“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将常年水患的地方修筑大坝引流分流,从此那些被分流的水,则不再祸害这一方水土,而灌溉出富饶的蜀中之地。
地包天说道,相传李冰在修筑好都江堰之后,曾命人打造了五头石犀,其中三头沉于灌江之中,剩余两头则远送成都,具体埋在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这两头的下落,但是我们有消息,这郫县距离成都也就数十公里,听闻那两头当中的其中一头,就沉在了郫县附近的江中。可是这郫县附近有好几条小江,具体是那一条却没人知道,于是我们又打听到曾经有一派传人,是专修李冰风水术的,可是这个派别早在解放前就随着一场清理运动,彻底消失在江湖当中。我们打听到最后一个死去的传人,其失望地点。就在这“走马河”的流域当中,据称当时来这里是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去那三川鬼市收买鬼魂,其二就是检查这五头石犀之一是否完好。
地包天说,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脑袋中了一枪的绿色旗袍女人。她死亡的地方,就是三川鬼市,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的亡魂始终滞留,一来是那片竹林不知道为什么成了一个隔绝阴阳的地方,除非有人牵引带走,否则是在里面的人是绝对无法超生的。二来这竹林就挨着“走马河”,于是我们猜测这走马河就是其中一头石犀的埋藏地点,这也成了牵制这个女鬼,让她无法离开的原因之一。
我听得浑身冒汗,虽然地包天并非是玄门中人,甚至这些日子以来我所见到的那些男人女人们,但凡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懂得玄术的。可是地包天的分析却头头是道,在我这样的专业人士听来,也几乎毫无破绽。只是这地方我第一次来,我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小河沟,明明就这么浅的水,恐怕是没办法沉下一头巨大的石犀吧,更何况这么小的河沟,只要确定了是在这里,那么直接开挖就是,无非就是早晚的问题,但是终归是能够挖到的。
地包天听了之后笑着说,那可不一定。要知道这走马河就是都江堰的分流之一,全长有一百八十多里,这样挖下去,恐怕是没个头,所以我们必须找到这个女鬼,从它那里寻找准确的位置。
于是我这才明白了,起初我只认为这是一个预谋的动乱,可现在看来,动乱反而是最弱的一环,这场挖掘一旦开展,不但整个四川的百姓都因此遭殃,全国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地包天时候。兄弟,趁着现在还没有犯下大错,就此放手吧,有些事你是不能做的,这样下去会死很多人的。地包天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然后对我说,司徒大哥,现在劝我,有些晚了。我早已经决定这样做,我已经没有牵挂,如果能够用我们这群人的牺牲换来大家的觉醒,那样也是值得的,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一下子生气了,怒道,什么叫觉醒?我看你他妈就是被洗脑了,要是你二叔现在在这里,还不得把你给揍出屎来!我今天既然知道,就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这么做!
地包天伸手揉了揉鼻子,然后说道,司徒大哥,话我该说在明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吧,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你们在内,一个都走不掉。
第三十三章 .兄弟反目
地包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和先前那种老友重逢的会意微笑几乎没有差别,可是正因为这句话这么平稳地说出来,却让我感觉到一阵凉意。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我是他口中那一部分“未觉醒”的人,或许他也正如我说的那样,因为从一个相对愚昧的环境去感受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于是此刻已经分不清现实,起码是我们国内的现实。
所以当我听到地包天的这句话之后,我忍不住手上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弯刀。我并不是杀人犯,那柄弯刀的主要作用是用来砍杀鬼魂而不是活人的,所以此刻它是我身上唯一能够用来要挟对方的武器,而要挟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地包天,这个我曾经多年的兄弟。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既然今天我们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就没有办法全身而退。我们无非有两个选择,一是顺应他和他的上级,甚至出力来帮助地包天寻找那一尊镇水神兽。二则更加简单,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或许在结束了这场交谈之后。就是我们跟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即便是为了委曲求全,我也不可能对这样的势力低头。我和地包天一样,都出生在中国最混乱的年代,但是在我们开始有分辨能力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解放天一片红了。所以我们也算得上是思想根正苗红的一代,这种背弃自己国家的事,我是宁可死也不会做的。那么我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而显然我也不会轻易就范,就算是最终不敌,我也要给他们制造点大麻烦才行。地包天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我的个性他最是清楚,好在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改变,而他,却变得不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
想到从前,我稍微有些心软。毕竟当我有一天回想我的一生的时候。地包天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位置。于是我开口对地包天说,兄弟,我这时候还在叫你兄弟,是劝你迷途知返,别再执迷不悟。如今虽然世风不算好,可咱们不能忘本,如果没有国家,也就没有你我现在的一切。当年你参军入伍,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吗?如今你却成了我们阶级敌人棋子,这件事若是让你死去的父亲知道了,他会作何感想?将来有一天二叔知道自己的侄子变成了这样,你要他的余生在别人怎样的眼神下渡过?
我开始打一些感情牌,意在让地包天多想想自己的家人,但是当我说完这些话之后,我也知道那是徒劳的,因为劝诫的方式永远只适合于那些心中还尚存理智之人,而地包天那面带微笑的表情和冷漠的内心,恐怕并不是我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够改变的。我也试图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与他互换位置去思考,俗话说,弦拉开了就没有回头箭,而我也深刻的知道,犹豫不决的后果。所以我也知道,换成我是地包天,此刻恐怕也是回不来头了。
地包天听到我说完这番话,微笑着摇摇头,然后对我说道,我做的这件事。就算是失败,也抱了必死的决心,我以为我们兄弟俩这辈子,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可是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重逢,也算是了却了我心头的一桩遗憾,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二叔虽然对我好像亲生儿子,但我仍然过得非常孤独。幸好小时候还有你一直照顾我,可惜到头来,咱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地包天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司徒大哥,你也别劝我了,如果这就是咱俩兄弟情的归宿,咱们也改变不了了。你是个信命的人,那就从了命吧。
我心寒之极,悲哀中透着无可奈何。于是我抓着弯刀站了起来,然后把弯刀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口袋里还有刚才我从地包天手上缴来的那把手枪。接着我把双手放进了裤兜里,对地包天说道,那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多说了。从小到大你都是最清楚我脾性的人,我现在就要带着这傻姑娘和我小兄弟走出去,如果你拦得住我,你就来试试看。只要我离开了这个院子,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的那些阴谋诡计,一个也无法得逞,不仅如此,你们这群人的下场一定是好不了的。换了从前,我可能还会救你一把,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是没这个必要了,就算我想救你,你也未必会领情了。
我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把插在裤兜里的手默默地捏好了手决,说完之后就立刻在心中默念咒文,打算召唤兵马。因为眼下的情况毫无疑问地包天是会动手对付我们三个了,我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且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也无法念及兄弟情分,此刻我反而想要亲手了结了地包天,这样也算是为国家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此刻的我可以断定,在场的所有人当中,除了我和大毛是玄门中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懂玄术。起初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一直躲躲闪闪,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单凭我的这点手艺,带着大毛和傻姑娘离开这个地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决定不再留情,不管等下来阻拦我们的是地包天还是外头那些打手帮凶,甚至包括那个女人,无论是谁,我都一律不再手下留情,任由兵马自行发挥。
可是奇怪的是,当我召唤兵马的时候,它们却刚刚被放出来,又立刻钻了回去,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五猖兵马为了能够早日超脱,肯定是会按照我的命令办事,但是这刚刚出来又往回钻,那天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于是我再度试了几次,却每次都是如此,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所谓相由心生,也许我心中的疑惑在此刻却表现在了脸上,巧合的是,每次我放出兵马。地包天的脸上就会出现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好像是洞察了一切,早就有所防范一般。
我开始有点惊恐,忍不住开始打量起这屋内的环境起来,可目光所及之处,却感觉不到任何异常,而地包天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让我更加搞不懂。兵马是此刻我唯一能够用来保护我自己的手段,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蛮力了,因为对付鬼魂我或许还有咒语和符咒。对付活人,除了兵马之外我没有优势。这个时候,地包天伸手指了指我插在裤兜里的手,然后问道,司徒大哥,你刚刚是不是在放什么鬼怪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