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祭日大典如期举行,此乃十年一次的盛况,前来瞻礼之人络绎不绝,冀城之中人潮如织。国主厘琮率领王孙并群臣上首席落座,三王子则被奉为上宾,请入上座。随后待到午时,厘琮宣布大典开始,国中祭司主持仪式,率领众人祭祖礼神。首先祭拜山神泰逢,以开膛的公羊并一块吉玉作那祭品。只见夸父祭司口占祷词,祭桌一旁又有夸父族青年载歌载舞,作迎神之礼。不多时候,只见半空之中忽现一圈五彩光轮,泰逢于那祥光之中现身,生得人形虎尾、虎背熊腰,正是能兴风布雨、感天动地之吉神。场中众人见神灵降临,俱是敛容正色,莫不叩首跪拜,国主厘琮率众祷祝,三王子虽为外国异族之人,亦随众一道礼神。
因祭日大典乃夸父国头等大事,本国山神泰逢每逢此会皆会光降。此番他从上俯瞰众生,眼光轻易便捕捉到人群之中异于夸父族人的三王子,不禁眼神一亮,随后竟开了尊口,问道:“座下异族人是何来历?何以竟具本族血统?”
众人闻声,皆大感意外,不知泰逢此言问谁,顿时纷纷抬起头来,便见那神祗略微垂首往一处望来,众人随之望去,正可目见跪伏在地的三王子。那厘琮见罢此景,见三王子身为宗主国王族,亦怀敬天礼地之心,对本族之神祗亦是顶礼跪拜,不禁于心中又添了许多好感。
三王子见问,只得抬起身来答曰:“不敢欺瞒,在下乃中土国云寅,母妃非中土国人,遂机缘巧合怀有贵国血统。”
泰逢闻言,随即捻须说道:“难以置信汝身为中土之王族,竟是混血之后,真乃异事一桩!无外乎汝以一介外姓之人,能屡破大陆各国六兵之阵,连本国境内之玄武之阵亦难敌汝手……”
三王子闻赞,惟低头拱手答句:“大神谬赞,在下惶恐。”
待理清三王子来历,那泰逢便不再多言,受完牲享,随即自去。而一旁厘琮闻罢三王子亲口所言之身世,竟与本族相关,论来有几分亲缘,大出所料,对了三王子更是刮目相待。
礼神已毕,随后便是授杖仪式,只见本届勇士厘瑱为一众年轻力壮之士簇拥上台,向北面的厘琮单膝跪地行礼。厘琮随即手擎夸父之杖,平举向前,授与厘瑱。厘瑱举手过顶,从上接过夸父之杖。此一幕场景,在此之前,他曾睡里梦里不知幻想过几回,待到今日,梦想实现之时,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心情,忐忑难安、感慨万千,心中几多欢喜几多愁,皆一股脑儿地交织于胸腔之中,令他只觉宛如窒息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眼中热泪盈眶,接过木杖之手止不住微颤。
跟前厘琮并台上三王子见罢此景,因知晓内情,无不心情复杂,心生怜悯。授杖许多回,头一次令厘琮心生迟疑,将“一往无前、扬帆远航”之例行祝词生生咽下肚里,对厘琮低声道了句:“厘瑷当会理解你,此乃你弟兄二人多年来共同之志。便如彼时夸父大人所决那般,为整个部族,舍弃自我……”
厘瑱闻言,拽紧竹杖之手好似痉挛一般,半晌方哽噎着出声道句:“是……国主……”
礼毕,厘琮转身步回座上,厘瑱立起身来,周遭的青年男女一拥而上,围着厘瑱载歌载舞,祷祝献辞,厘瑱的身影淹没于人群之中,将那强自隐忍的幽咽一并遮盖……
祭日大典之后,人群簇拥着厘瑱出了冀城,将勇士送至黄河畔,于此乘舟远行,向东而去。三王子与云永二人亦手牵坐骑,整装而待,只等送厘瑱上路,便就此告辞向羽山而去。
厘瑱首先向銮驾之上的厘琮行礼叩拜,之后又对一旁的三王子拜谢救命之恩,随后挥别众亲友。只在将要上船之时,脚步顿了顿,转身向人群投去最后一瞥,仍是不曾目见那日思夜想之人,自知那人到如今这般地步,婚事告吹,承诺再难兑现,是断然不肯原谅自己。长叹一声,失望转身,就此踏上帆船,将船帆升起,卸下缆绳,于众人的欢呼声中独自上路,扬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