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泯不服气道:“人有远近亲疏,较之卫阿兄,我和阿姊更亲近些。”
江石看他:“你也知远近疏,我还是你阿兄,怎不见你偏拐我?”
江泯哑口无言。
江大过来重扛起江泯,大笑道:“小幺儿,我们不理你阿兄他们的污糟事,坐船看你家寡妇脸的仇先生去。”
江泯忙拿手掩江大的嘴,小声道:“阿爹,不好这样说老师。”
江大笑道:“哪遭见他不是欠他多还他少的模样,你师娘定是天天让他烧洗脚汤,他才天天不乐意。”
江石目送他们远去,松了一口气,卫煦本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掺上一个江泯,施卫两家的亲事非黄不可。
卫煦险些被江泯叫破心事,在那坐立难安,一张脸红黄青白交错,只感自己的小姨子看自己的目光针扎似得。
阿萁又暗暗扫了卫煦几眼,心道:这卫煦许傻许不傻,只一样,这桩婚事,他心底定是愿意的。
江石送走江泯,再进堂屋便正儿八经地跟卫煦说起了开春收合蕈的事,果然阿萁被这话引开了心神,暂将卫煦之事搁置一边,追问起详细来。
“江阿兄,松蕈合蕈放不住,你在村中收来,再过秤收筐,怕不新鲜。”阿萁边为江石担忧,边想着自家借此出多些进益,“村中各户采来的阿兄都尽收吗?”
江石道:“开伞的,污损的,黑烂的自是不要。”
阿萁春时得暇常在山中捡菌子,当下又道:“山中有些白菌生得和松蕈仿佛,却是有毒的,阿兄一人收菌可看顾得过来?若是混进毒蕈大为不妙。”
江石笑看她,心头一动:“小二娘好似对这些菇蕈极熟。”
阿萁笑着扬头:“嬢嬢教的呢,田里没事,嬢嬢就带我和阿姊上山采菌子,将到市集,换了银钱贴补家用,嬢嬢还说咱们这边的合蕈晒干后比别处的香。”
卫煦跟着点头:“我在寺中也听贵人说过,我们这边的合蕈不输积台府进贡皇家的,只我们没甚个名气,少人听闻。”
江石笑道:“我原本的打算,松蕈图鲜,时鲜的收了一并卖与桃溪的团头,合蕈图香,晒做干货搭沈家的船卖与外头去。我在码头打听过,沈家每趟拨船开趟,必有货商在码头易货,也收当地土产,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在桃溪低价买进,在外头转手能番几番,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好些商人因此拿了钱资,专做这买进卖出的营生。”
卫煦道:“纵是外头无人收,也不怕砸在手中,寺中茹素,长年青菜豆腐,春时也收松蕈做素斋。纵使寺中僧人无意口福,寄住寺中清修的香客图鲜令要小厮在外寻买。”
阿萁看卫煦一眼,心笑:咦,原来这人不傻啊。
江石手头攒得一些银两,只是大宗买卖需垫付好大一笔钱,他的那些银两不过虾米,实够不上数。
卫煦收过柴,农家收货,每家每户不过一点,只是聚沙成堆,算到后头却需好大一笔钱,江石要与桃溪蔬菜行团头交道,量少岂能入眼?松蕈在桃溪本地周转来回,银钱盘旋得快,合蕈收来要挑拣晒干,却不是一时能够回本。当下问道:“阿石,你既定了主意,可跟你叔叔婶婶商议过。”
江石点头:“这又不是小事,自要我爹娘知晓。”
江娘子所有的都是书籍雅物,却没黄白金银,便想着将一方藏着的砚台卖掉。
江石知后哪肯,与江娘子道:典卖书砚,倒似败家的兆头,我买卖还没铺开,添加些好彩头才好。
江娘子本就有些顾虑,只苦笑道:“一文难倒英雄汉,确不是虚言。手上无钱,心里有万般的主意,也施展不开来。”
江石却道:“事在人为,儿心中有成算,先不说嘴,试过方知。”
阿萁看江石为本金生愁,想着合蕈和松蕈的买卖可为,奈何她手上无钱,不能相帮。又想自己果然见识浅薄,只想着捕鱼种粮换银钱,却不知还有倒买倒卖、南北易货。她想得出神,一时不察问道:“那江阿兄要去何去集本金?”
江石哪会瞒她,笑道:“我想寻个村中的财神散散财。”
阿萁大奇:“村中哪来的财神?”
卫煦却已知机,笑道:“你怕不是做着黄梁梦,梦里才有这般美事。”
江石道:“焉知我美梦不能成真?”
阿萁听得他二人打机锋,又问:“江阿兄说的是哪个?村中哪个是散财的财神?”
江石笑而不答,惹来阿萁的一记薄嗔。
第47章 地薄一尺
江叶青这几日正大发感慨,难得好时节啊,暖阳熏人,不知道能省多少木炭。
当然,晴好也有为难处,邻舍亲戚喜来蹿门,既来家难保不会开口借钱借粮借稻种借耕牛,哪怕不借东西,大节下来做客,总要拿茶点干果招待。
因他家悭吝,脸薄之人不上门,上门之人脸必厚,皆是又吃又拿之辈,能吃得江家一家脸乌青。
江老翁夫妇双双穿着补丁衣裳坐在院内晒太阳,一个道:“老婆子,咱们身上都是旧衣裳,有客来家,定当咱家艰难,想来是开不了口借铜钿。”
另一个道:“老头子,别白日作梦,开春地里要用牛,不借粮,他们借牛犁地呢。”
江老翁吹着胡子:“不借不借,费了好些草料豆饼才养的壮牛,借他们犁地,犁瘦了牛。”
江老妇叹道:“他们要是不借牛,就借粮种。”
江老翁拍腿:“粮种也不借,咱家甲等粮里特地挑的好粮种,比别家的都肥满。”
江老妇又叹道:“都是邻里亲戚呢,他们借牛也出粮草,借了粮种将后也还自家。”
江老翁怒道:“出我家到他手,我的成他的,我的我做主,他的我只得干瞪眼,我的需捏我手里。”
江叶青在旁连忙道:“阿爹阿娘,外头从来有春耕租牛的,咱家的牛也租出去,稻种也将去卖,卖与同村倒可便宜些,省却了脚程钱,咱家还是不亏半文。”
江老翁击掌:“我儿说得有理。”
江叶青又道:“顺带脚也卖草粮。”
江老妇觑眼问:“好儿,家中还有甚能买卖的?”
青娘子倚着门,手里兜着一小捧的炒豆子,艳红红的嘴嗖嗖地吐着豆皮,江老妇看得心痛,道:“新妇,豆皮也酥脆,尽可吃的。”
青娘子笑道:“婆母,我娘家的豆子皮厚又硬,刺嗓子,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