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道:「他日日在寺外徘徊,阿芜道他好生可怜。」
风寄娘回眸笑道:「阿芜心善。」
老叔呵呵一笑,丑陋的怪眼里满是柔情,又问:「风娘子可有求而不得之事? 」
风寄娘避而不答,反问道:「老叔怎不在家中陪着阿芜?」
「裴家投了一封拜帖,道是明日来寺中拜访娘子。」老叔道。
风寄娘道:「既有客至,自当相迎。」
二人正欲返回寺中,谁知青衣书生去而复返,喘着粗气,满面颓丧惭愧,揖礼道:「风娘子,某不知哪条是归路,相烦娘子指点。」
风寄娘与老叔对视一眼,道:「罢了,许是天意,裴郎君今晚不如留宿寺中。老叔,你领裴郎君去寻间干净的厢房。」
青衣书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抬眼撞见老叔的脸,吓得险些惊呼出声,下意识侧脸掩袖,过后又自愧此举实在失礼,忙做揖赔罪。
老叔倒不在意,说道:「小人面丑,累郎君受惊。」
青衣书生慌张摆手,道:「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是某唐突无礼。」
厢房简陋,一应器具皆无,不过床上一卷舖盖,书生胆小,早早吹灯睡觉,夜半醒来辗转反侧,怎也不能入睡,隔窗看去,冷月凄凄 ,如水的月光铺在院中,令人无端心慌。书生大着胆子,推开房门,院中牡丹花开吐蕊,暗香袭人。
好月,好花,好景,书生一时忘情,正要举步思及古寺荒凉,心中又有些害怕,正犹豫间,便听有女子连声唤他。
「裴郎,裴郎。」
书生听声音耳熟,循声望去,一个女子攀在院墙上,露出半截身子,乌蛮发髻插着银梳,粉面含春朱唇含笑,腮边两点面靥,不是雁娘又是哪个?
「雁娘,你让我找得好苦。」书生再也顾不得,上前伸手去拉雁娘垂下的柔荑 ,「这些时日,雁娘去了哪里?」
雁娘低泣道:「我亦日日思君!我与裴郎私会,干娘知后心中气恼,将我关押在后院,不让见人。」
书生懊悔:「我竟没有细究,让她哄了去。」
雁娘道:「裴郎是翩翩君子,哪会与假母辨长论短。」又凄声道,「我不堪忍受干娘打骂,拿缠头买通护院,逃了出来,裴郎……可愿……」
「愿,我愿。」书生忙不迭点头,「我本就要为你赎身,如今,自是雁娘依靠。」
雁娘喜极而泣,招手道:「裴郎来,来啊,你我久别,我满心的离愁别苦,难道你我还要隔墙一诉衷肠?」
书生哪会不应,道:「雁娘等我,我这便来。」
「裴郎快来。」雁娘笑道。
书生心中欢喜无限,拔掉门闩,拉开院门,前去赴佳人之约。
「裴郎君,深夜不睡,意欲何往?」门前老叔提着一盏青灯,弓着背耸着肩拦在路中,他歪斜着要翻不翻的怪眼,责备道,「裴郎君为客,怎这般无礼。」
书生焦急道:「老叔原谅则个,雁娘来寻,我要与她相会。」
老叔不为所动:「裴郎君许是看错了,寺中并无外人。」
书生听了此言,又急又怒,道:「雁娘明明在寺中,你与风娘子为何欺我?只说不知?」
「裴郎君,我不曾见到什么雁娘!」老叔摇头。
书生大怒,一指院墙:「雁娘明明在……」荒寺古墙荒草横生,哪有什么雁娘。书生惊得倒退几步,几欲跌倒,喃喃道,「怎会?老叔,雁娘确在寺中,我不曾错看。」
老叔道:「许是裴郎君思念成疾,相会不过一梦。」
「这……这……」书生立那怅然若失,揉着指尖一点凉意 ,「怎会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叔从喉中发出咯隆一声怪笑,道,「裴郎君还是请回吧。」
书生无奈回到厢房,和衣而卧,窗边投进一方月光,心事翻涌,百般的滋味酿成酸涩,再看那窗也不是窗,那月也不是月,那人……似乎也不是人,皆是虚影,一触即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