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凶宅(九)
生而为人, 有诸多不可求之事, 如父母缘法便,父母择不得子女, 子女择不得父母。
孟二过世后,孟母与孟大、孟三心有内疚,放来追思过往, 深感辜负母子情兄弟情。兄弟二人在孟母面前拭泪, 哭得泪水涟涟。
孟大道:「往日争吵打闹,浑忘了骨肉兄弟,二郎身故, 我断一手一足,痛不欲生。」
孟三跟着掩袖:「阿兄生前对我多有照拂,我畜牲不如与阿兄生气,如今阿兄早逝, 我真是夜夜不得安眠。」
孟母坐那更是捶胸顿足,痛哭道:「手心手背都是我的心尖肉,缘何二郎这般命短。」
孟大安慰母亲, 哽咽道:「阿娘暂收悲音,二郎身后无人为祭, 儿子愿将一子过继给二郎以续香火。」
孟三的妻妾只为他生得一子,没有多余的儿子来成全自己的兄弟情, 在旁边如丧考妣,满怀忧虑道:「二嫂年轻,生得又好, 就怕……侄女又是泡着汤药养的,吃的药比吃的奶还多。」
孟母悲泣,自责道:「二郎好好的没了,我只顾着伤心,真是半点也不曾为二郎打算。」
他们有情有义,孟娘子却狠下了心肠,与他们彻底翻了脸。族老收了孟娘子的钱,捧着孟二生前留下的文书,为她母女二人作主,私心也觉孟娘子母女可怜,告诫孟母道:「秦氏虽是外姓,小娘子却是二郎骨肉,再病歪歪,也还喘着气。你们也是至亲,吃了肉,也留张皮与她们。当心二郎死后有知,一状告到阎罗殿。」
说得孟母等人紫涨了脸皮,一连几日闭门谢户不见外客。
事了后,孟娘子卖了大宅,搬到现居的小院,养了黑奴守门。那黑奴本虽口不能言,却是忠仆一个,又生得力大无穷,孟大不死心上门闹事,被他推了个四脚朝天,卧床养了半月才好,再不敢随意上门。
孟娘子守着丈夫留下的田产,一心一意守着女儿过活,无奈,好医好药养着,斛斛总不见好,别家三岁的孩子早已会跑会跳,斛斛连路都不会走,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不比一只猫重。一逢变天,受点风寒,斛斛便咳嗽气短、 上吐下泄,卧床不起。好不容易等得斛斛睡去,孟娘子又担心她一睡不醒,长夜守着拿手去试她鼻息。
孟母灰败着脸,瞪着一双老而麻木的眼,整个人缩在榻上,反复道:「非是老身狠心,不喜自己的孙女,实是养不活,反拖累全家人,这么个药罐子,填进一座金山下去也没个影。」
孟二在旁附和点头,道:「侄女不康健也就罢,又是个克父的……」他刚想长篇大论,哭诉孟二郎是被斛斛克死的,便感雷刹的目光,又冷又利,像是浸过冰的刀锋,扫在自己在身上,像要片下几片肉来,打了个冷颤,住了口。心里哆嗦:这个不良人生得好看,却阴毒如蛇,尖牙都渗着毒。
雷刹深厌孟母与孟大的嘴脸,道:「孟小娘子的身体似有起色。」
孟母抖了抖,驳道:「能有多起色,几次鬼门关里打转,去岁就差点没了……」
雷刹敛眸,轻摁了下自己的指节:「你们与孟娘子几断了往来,如何得知?」
孟母道:「斛斛好赖也是老身的亲孙女,老身……」
雷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孟母改口道:「斛斛病得凶险,秦氏又是请医又是请神,我们这才知晓。」她叹口气,「老身遣人去看望,秦氏这个悍妇竟不领情,反倒连人带礼地轰了出来,实是泼悍无礼。老身也是心疼,斛斛瘦弱得全身剩下一张皮,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也是煎熬。」
孟大看雷刹目光阴森,轻扯了一下孟母衣袖,让母亲不要胡言乱语,心下暗忖:秦氏年轻守寡,这不良人偏拐她,说不定这二人有什么首尾。
「斛斛跨过一劫,我看近年来倒是一日好似一日,以后说不定就好了,哈哈哈,二郎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