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了神策军的鱼符有个鬼用。”白霓裳道:“人家压根儿就不认你。”
“该死的贼配军!”杨玉环玉面生寒,“一个个都猪油蒙了心!连本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啧啧,人家正在东内苑调兵遣将,你从苑里路过,一眼看见,就上去把符给抢了,还让那些将领听你的。那些神策军的将领又不是傻子,眼睁睁看着你把那个太监打得一脸血,没上来砍你就已经够给面子了,好不好!”
“白小痴!你哪头的!”
白霓裳尖叫道:“再说我就跟你翻脸!”
“不要吵了!”潘金莲道:“内宫已经进不去了!”
两女闭上嘴,一起望向巍峨的宫门。
杨玉环从东边入城,为了抄近道,直接穿过左神策军的大营,准备从东内苑入宫,结果途中遇到有人正拿着鱼符调兵。杨玉环当时就兴奋了,表示只要把左神策军拿到手,自己兵权在握,任谁再多的阴谋诡计也不好使。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通乱拳,打翻了执符而来的大太监,当着众将的面,夺走鱼符。
结果所谓的军中认符不认人,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虽然没一个将领敢跟太真公主乍翅,但也没一个听令的。自左神策军副使刘泰伦以下,众将都是赔着笑脸,打着哈哈,苦口婆心劝太真公主别闹了,宫里派人来调兵,说不定有正事呢?真要有谁不开眼惹公主不高兴,等大伙儿办完事,回来该请罪请罪,该挨板子的不劳公主动手,大伙儿自己下手替公主办妥。
杨玉环空拿了左神策军的鱼符,鬼用没有,反而因此耽误了时辰,等她悻悻然穿过东内苑,宫门早已经紧闭,只能看着巍峨的宫墙干瞪眼。
杨玉环一跺脚,“回十六王宅!”
潘金莲道:“为什么不去天策府?那里不应该最安全吗?”
“你不懂。”杨玉环道:“每次宫里出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十六王宅。那帮死太监一听到风声,就跟赌棍一样,都盼着一铺押中,好出人头地,从来不管主子的死活。我要是不回去,保不定哪个倒霉鬼又被奴才们推出去找死——他们杀起自己兄弟来,可一点儿都不手软。”
白霓裳道:“你干爹把你当灾星,你还把他们当亲戚?”
“屁的亲戚!”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怕他们在我家门口杀人,回头我房价跌了算谁的?本公主攒点儿家产容易吗?哪儿能让人白白糟蹋了。”
“你房价跌了关我什么事?”白霓裳板着脸道:“我要回家去。”
“回家?”杨玉环吃惊地说道:“什么意思?你家在哪儿?不是会姓程那儿吧?醒醒哎,你就是个姘头,姓程那儿可不是你的家!”
白霓裳俏脸绯红,玉齿咬紧,“你——”
“来!砍死我!”杨玉环挺起玉颈道:“快点儿!”
白霓裳忽然一笑,“太真公主尚未出阁,想必还未享受过鱼水之欢吧?那滋味简直就是……啊……从头爽到脚……”
白仙子媚眼如丝,喉中销魂噬骨的呻吟声,让杨玉环眼都红了,“你得意个蛋啊!被人睡了,你光荣还是怎么着?”
白霓裳翻了个白眼,“没人要的老处女。”
杨玉环气得七窍生烟,“谁没人要了!本公主也就是矜持了些!只要我随便勾勾手指,保证姓程的跟狗一样扑过来!”
“你慢慢勾手指吧,我要跟程郎去上床了。”白霓裳一手抚着玉颈,唇间发出令人腿软的娇呻声,“啊……”
杨玉环气得跳脚,“姓白的!你显摆什么呢?”
“显摆吗?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爽到了。啊……”
“还仙子呢,我呸!”杨玉环双手抱胸,冷笑道:“本公主见多识广也就罢了,你当着潘姊姊的面这么显摆,要脸吗你?”
白霓裳笑吟吟道:“没关系,反正潘姊姊不介意——对吧。”
潘金莲长长的睫毛纹丝不动,镇定地移开目光。
杨玉环双手叉腰,“不要脸!”
白霓裳反唇相讥,“老处女!”
杨玉环扭头道:“潘姊姊,她骂你!”
潘金莲默默望着天际,“公主回十六王宅,白仙子回宣平坊,我去咸宜观,看玄机仙子是否脱身。就这样,大家各自保重吧。”
“我错了!是我的错!”杨玉环合掌当胸,泪水涟涟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两位仙子姊姊,求看在道门三清的面子上,拉小妹一把啊!”
“哼!这会儿想起来三清了?”白霓裳道:“不理你!”
“三清的面子不够,再加上你家程郎的面子行不行?”杨玉环讨好地说道:“你家程郎又帅又勇,心地善良,还精明能干,眼光也好,品味更是一流。跟白姊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有道是婊……”
白霓裳见她红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问道:“你说什么呢?”
杨玉环把“婊子配狗,天长地久”给咽了回去,甜甜笑道:“说白姊姊你跟程侯是绝世良配!”
“哼哼,”白霓裳扬起脸,“不许你再骂人!”
杨玉环举掌赌咒发誓,“再骂人我就是小狗!”
潘金莲劝道:“今日事起突然,内情扑朔迷离,还请公主多思多想,切勿一时兴起,以至误事。”
“有道理!”杨玉环一擂掌心,“听你的!”
三女终於达成一致意见,调头向南,赶往十六王宅,结果东内苑通向御街的延政门也封了。好歹这回关在里头,杨玉环逮住把守宫门的小黄门,朝他屁股上踢了几脚,逼着他打开宫门,才从东内苑出来。
乱起仓促,这会儿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能说得清,只听说有大臣造反,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在含元殿登基当了皇帝,放纵金吾卫作乱,杀了好多太监,甚至强暴宫娥,种种胡作非为,令人发指……
杨玉环压根儿不信,“韩约的胆子还没芝麻大,这事别说做了,他听见都能活活吓死!”
宫门紧闭,宫外却还太平。三女掠进坊内,只听得高墙内丝竹阵阵,笑闹声不绝於耳。
抚王李纮中气十足地说道:“来来来来!诸位贤侄!满饮此觥!今日亲朋毕至,此乐何及!大伙儿不醉无归!”
杨玉环银牙险些咬碎,恨声道:“大清早就喝上了!这帮属酒瓮的饭桶!”
◇ ◇ ◇
“金刚善护法!”
窥基暴喝声中,那只三眼金刚从地下一跃而出,庞大的身躯犹如山丘,接着双拳紧握,奋力击下。
程宗扬飞身后退,那张座椅被拳风掠到,轰然破碎,木屑纷飞。
护法金刚双拳落地,方圆丈许的青砖尽数破碎,地面凹陷。碎石迸溅间,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扩散开来,众人只觉脚下的地面猛然一跳,又重重落下,强烈的震动使众人失去平衡,顿时跌倒一片。
程宗扬退得最快,总算没有受到震荡的波及,及时稳住身形。此时他积蓄的那点真气已然耗尽,生死根中勉强化解的阴寒气息反而再次膨胀,从四面八方吸收的死气凝滞在那股阴寒的气息间,将经脉堵得结结实实。一边是空空荡荡的丹田,一边是鼓胀欲裂的生死根,让他腹内彷佛化为洪炉,不住绞痛。
惨叫声接连响起,跌倒在地的众人来不及起身,就被金刚护法双足践踏,血肉飞迸。转眼间,就有两名晋国护卫、三名蒲海云带来的胡人、一名铁马堂的好手被踩成血泥。
更让人骇异的是,那些纷溅的血肉像被魔神吸引一般,飞扑到魔神身上,使它彷佛披了一身血肉铠甲,血腥气扑鼻。
铁中宝冲杀在前,此时摔在地上,离那尊护法金刚近在咫尺,眼看着巨足伸来,已经来不及逃脱。
忽然身后一声大叫,“老铁!快滚!”
铁中宝福至心灵,急忙侧身翻滚。视线纷乱间,只见高智商靠在廊柱旁,提起一杆长枪,往自己大腿上一扎,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朝护法金刚掷去。
那尊护法金刚似乎被新血的气味吸引,放开铁中宝,劈手抓住长枪,张口咬住沾血的枪锋。然后身体不动,脖颈“格格”连声扭转过来,额心那只巨眼像是着火一样,紧盯着程宗扬。
南霁云抄起一柄长刀,腾身跃起丈许,往那尊恶魔般的金刚扑去。金刚护法三目齐睁,巨大的拳头挥出,拳锋前的空气都彷佛扭曲变形。
南霁云低吼一声,长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迎向巨拳。
那拳头被刀锋劈开,化为一团黑烟,毒蛇般四散飞迸。南霁云也被震得倒飞出去,肩膀撞到廊檐,瓦砾纷飞掉坠。
吴三桂扬起双臂,凶猛地扑了上去。那金刚断腕处蠕动着,重新生出一只手掌,再次挥拳擂下。吴三桂犹如弹丸般弹开,将廊檐上撞出一个大洞。
身边已经无人守护,程宗扬双手握住刀柄,战刀疾劈而下,却被那金刚张开巨掌抓住。
无坚不摧的镭射战刀在护法金刚手中彷佛变成一块凡铁,只切掉金刚几根手指,刀身就像被坚韧的藤蔓缠住,每进分毫都艰难无比。
金刚断指处黑气四逸,手掌握住刀锋往上提起。
程宗扬事前破釜沉舟,把战刀绑在手上,这会儿想甩都甩不掉,被金刚扯得双足离地。
眼看无法脱身,他松开左手,往后伸去,“刀!”
“程头儿!接住!”
祁远奋力抛出长刀,程宗扬一把接住,还未出手,青面獠牙的老兽猛然横冲过来,抡起人头大的重槌,砸在金刚的膝盖上。
“篷”的一声闷响,布满尖钉的包铁重槌裂成两半,那金刚左腿也被齐膝砸断,弥漫的黑烟迅速蔓延,从大腿一直延伸到腰腹,护法金刚失去支撑,庞大的身形摇摇欲坠。
窥基淌出两行鼻血,手背刻出的血痕像被腐蚀一样,伤口变得乌黑腐烂,脓汁顺着手背滴落,露出白森森的掌骨。
他对手背的伤势不理不顾,将金甲剥到腰下,露出铁铸般的上身,一手握住金刚杵,往胸口刺去。
周围的搏杀还在继续,已经杀到墙边的吕奉先兜转马头,策骑杀回。
周围的僧人保持着诡异的静默,无声地看着那少年银戟如电,将最后一名巡行僧刺於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