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幅画在延玉身上﹐但延香以前没有见过。那么只会是延玉与陈凤相见之后才得到的。」程宗扬道:「我们已经知道延玉和陈凤在偃师足不出户﹐不可能请来丹青师给延玉画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幅画是他们在脚店时候画的。给延玉作画的人也在脚店。」
卢景道:「张余––那个猎户提到一个不知名的文士。」
程宗扬道:「因为他随身带着纸笔﹐那个猎户把他当成文士。」
卢景反覆看着画卷。程宗扬的推断没有问题﹐那个不知名的文士很可能是一个丹青师。但最大的问题是画卷上没有落款﹐即使知道这是某位丹打师的作品﹐也无从寻找。
卢景放下画卷﹐又拿起玉佩、鲛绡﹐一一看过。
片刻后﹐卢景道:「在伊阙截杀婢女的﹐是襄邑侯的门客。」
「我也是这样猜的﹐」程宗扬摊开手﹐「但没有证据。」
「那我们就去找证据。」卢景道:「老四。」
程宗扬忽生感应﹐抬头往梁上看去。落满灰尘的主梁上微微隆起一个影子﹐接着一个身影一闪﹐落在前面﹐轻盈得彷佛一根羽毛。
程宗扬还抬着头﹐惊讶地看着横梁﹐上面连灰尘都保持原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上面刚刚伏着一个人。
「四哥﹐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斯明信冷漠的声音道:「跟我当杀手。」
斯明信虽然站在面前﹐整个人却彷佛笼罩在一层阴影下﹐让人一不留神就会忽略他的存在。当他开口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自己能看到他嘴巴在动﹐声音却彷佛从另一个方位传来﹐近在咫尺﹐却让人捉摸不定。
程宗扬苦笑道:「算了﹐我已经感觉自己资历不够了。」他打起精神﹐「四哥什么时候来的?」
「比老五早一点。半个时辰。」
「啊?」程宗扬一阵尴尬。卢景进来之前﹐自己刚跟罂奴腻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眞刀眞枪的乱搞﹐但也少不了春光外泄。
「放心。我那会儿出去了。」
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八骏里面﹐自己和斯明信算是比较陌生的﹐人家进出两趟﹐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活该被人看好戏。
「对了﹐四哥﹐听说你接了笔生意﹐得手了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心里嘀咕着﹐「我还在奇怪﹐怎么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洛都令被刺﹐按道理应该设立关卡全城大搜索啊?」
斯明信简单说道:「他是病故。」
程宗扬想了一下才明白﹐佩服地说道:「四哥手段够神的。一点破绽没露就弄死那家伙。」
「有人想让他死﹐有破绽也掩饰了。」
「雇主干的?」程宗扬好奇心上来﹐「能透露一下吗?」
斯明信直接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襄邑侯吕冀。」
程宗扬怔了半晌﹐「不会是陷阱吧?怎么襄邑侯、颖阳侯一起找上门来了?一个请四哥杀人﹐一个请五哥找人﹐找到就杀––」他越想越是不妥:「干!肯定有内幕!」
卢景与斯明信对视一眼﹐斯明信点了点头。
程宗扬道:「怎么了?」
卢景道:「我们在洛都挂出阳泉暴氏的牌子﹐其实是放风招揽生意。阳泉暴氏的名声在别处不响﹐但在晴州有不少人知道。所以前几日我给老四留了消息﹐让他查一下这两桩委托会不会和晴州有关。」
「查到了吗?」
斯明信道:「吕氏宾客里面﹐有一个晴州来的商人。」
「是谁?」
「程郑。」
程宗扬愕然道:「是他?」
斯明信道:「吕冀与吕放有私怨﹐几个月前就在寻觅外来的杀手。」
这么说﹐吕冀与吕不疑委托的两件事并没有关系﹐只是斯明信和卢景用阳泉暴氏在晴州打出名头太响﹐才使得他们不约而同找上门来。
卢景道:「严君平呢?」
斯明信脸色阴沉地摇摇头。
「先来说说颖阳侯的事吧。」卢景道:「最冲今晚﹐他们就会知道去杀坐地虎的人已经出事了。接下来就该对我们动手了。」
「五哥的意思呢?」
「我们先去找他。」卢景忽然道:「你怎么样?」
「还行。」
罂粟女和惊理去找卢景﹐已经告诉他﹐主人动手时出岔子。不过经过一夜的调息﹐程宗扬此时已稳住丹田﹐短时间内不与人动手﹐还能撑得住。
「事不宜冲﹐我们分成三路。」卢景道:「你先去北邙﹐找到颖阳侯苑林的所在。老四去找那个胡琴老人﹐间问当晚他听到什么。我去襄邑侯府﹐打听前媿日有没有人去伊阙。申时之前﹐都赶到北邙会合。」
程宗扬知道卢景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让自己直接到地头等着﹐免得来回折腾﹐不过自己一直等着盲眼的胡人琴师开口﹐眼看斯明信及时赶来﹐转机就在眼前﹐程宗扬实在不想错过。他开口道:「我和四哥一起﹐问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
「家主。」一个声音响起﹐却是惊理刚刚回来﹐「那个盲眼的胡人琴师被乐行叫走了。」
程宗扬懊恼地说道:「我应该先出钱把他聘请过来。」
斯明信道:「我先去北邙。」
「就这么办。」卢景眼睛一翻﹐拿出一根竹杖﹐扮成瞎子﹐摸着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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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宾亲自驾车往北邙赶去﹐程宗扬在车内与斯明信起了争执﹐「现在是大白天啊﹐四哥﹐你就这么摸上门去?」
斯明信道:「不难。」
程宗扬苦笑道:「四哥﹐不瞒你说﹐我有点为难。」
「知道。你在山下等。我进去看过就出来。」
「你去看什么?」
「看他在不在。」
反正要等卢景﹐斯明信先进去踩点也没错。程宗扬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你千万要小心。」
惊理忽然道:「奴婢有个主意。」
程宗扬板起脸道:「我们说话﹐哪儿有你多嘴的份?」
「是。」
「说吧﹐什么主意?」
惊理垂头一笑﹐然后拿出一只厚厚的皮囊﹐「斯爷既然能潜进去﹐不若把这件东西放在颖阳侯房内。」
程宗扬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
皮囊里装的是自己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摄像机﹐小紫走后﹐摄像机就由惊理保管﹐里面还有在伊阙遇到的凶手影像。
程宗扬接过来﹐对斯明信道:「这个东西很简单的﹐只要按这里就行了﹐其他都不用管。」
程宗扬随便录了一段﹐然后回放出来﹐「你看﹐就这样。」
斯明信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摄像机﹐半晌才道:「影月宗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神器。?」
「呃……我也刚拿到……」
也难怪斯明信误会﹐六朝宗门数以百计﹐各种奇术妙法层出不穷。但说到传声留音之术﹐世间宗门无出影月宗其右。摄像机的来历程宗扬不好解释﹐随口含糊过﹐然后道:「你只用把它带进去﹐找个稳蔽的地方放好就行。」
斯明信谨慎地说道:「我试试。」
马车在山脚停下﹐斯明信独自离开。程宗扬对郑宾道:「你也回去吧。山间停一辆马车太扎眼了。」
郑宾是星月湖大营出来的﹐服从性一流﹐闻言向程宗扬敬了个礼﹐便驱车返回洛都。
惊理道:「主子去那儿?」
「旁边有个鎭子﹐去鎭上等着。」
邙山林木蒽茏﹐山幽水静﹐不仅颖阳侯﹐不少王侯重臣都在此建起苑林。有些占地数里﹐苑中亭台楼阁连绵不绝﹐富贵非常。王侯云集之地﹐自然不了大批门客仆从﹐加上周围的平民都涌来讨生意﹐倒是在山间形成了一个集鎭。程宗扬去上清观时﹐还从鎭旁路过。
「喂﹐你笑什么?」
惊理轻笑道:「奴婢以为主子会去找卓奴……」
「办正事呢!」程宗扬道:「让四哥他们看见怎么办?」
惊理道:「奴婢知错了。」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我发现死丫头不在﹐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还敢拿主子开玩笑。」
惊理柔声道:「主子若是不喜欢﹐奴婢今后不敢了。」
程宗扬感叹道:「死丫头在的时候﹐你们多老实啊﹐一个个跟木偶一样冷着脸﹐不言不笑﹐也不乱动。我要不开口﹐平时连人影都见不着。」
「奴婢是拍打扰主子。其实奴婢是喜欢服侍主子的。」
「哈哈﹐你是故意拍马屁哄我开心呢。」
「一半是为了主人开心﹐一半是眞心。」
「开玩笑的吧?要不是死丫头收了你们一魂一魄﹐你愿意给我当奴婢?像现在这样﹐只要我高兴﹐就按着你们弄一回﹐难道你不觉得委屈?」
惊理低头道:「便是委屈也情愿。」
「拉倒吧。你是马屁功夫见长﹐还是跟我逗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