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绝望,若是无法抑制,迟早会令她心死。
若是不曾猜错,她之所以会在永安寺出家为尼,便是因着她早已心如死灰。
可这般的状态,对于她的身子而言,却是万般不利的。
他的出现仅能带给她一时的希冀与光亮,终究无法令她彻底忘却心中的悲痛与无望。
故而,辛子阑沉默了许久,目光却愈发坚定。
随后,他突然开口,如此问,“小妤,你想要还俗吗?”
黎夕妤的身子又是一颤,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衣襟,发觉已不再是熟悉的粗麻布料,不免心头一惊。
随后,她又抬起手臂,向自己的头顶探去。
索性,那顶帽子还在,她光着脑袋的模样不会被辛子阑瞧见。
她稍稍松了口气,认真地思索辛子阑的问话,片刻后苦笑了一声,回道,“我既已离开了永安寺,便也是背弃了佛祖。此后的年岁里,还不还俗,其实也无甚分别。左右我也被人所弃,余生究竟该何去何从,却也没什么所谓……”
瞧着她充满绝望的神情,辛子阑的一颗心生生地疼着。
他轻轻握起双拳,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妤,你怕是……错怪了司空堇宥。”
黎夕妤身形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子阑,你说……什么?”
辛子阑暗自长叹,极力地抑制着内心的难过,回道,“我是说,你错怪了司空堇宥。他虽狠心将你困在了永安寺中,却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他深知自己将深陷万劫不复的险境,倘若依旧留你在身边,势必会令你身陷危难。他这么做,全都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啊!”
黎夕妤张大了眼,依旧不敢轻信辛子阑所言,可一双手臂,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不……”她一边摇头,一边道,“他曾那般狠心,掐灭了我生命中所有的光亮,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别的女子,甚至……他要与背叛了他的闻人玥比翼双飞……”
辛子阑听后,竟笑出了声,“小妤,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了一时啊。司空堇宥他那般了解你的心性,倘若他不能做到全然的心狠,又如何会令你信以为真?但凡有半点希望,你都会选择放下生死守在他身边。你宁愿与他相守在刀光血影中,为此不惜付出一切。可你是否知晓,他想要的,不过是你能安然地活下去?”
黎夕妤听后,只觉心如刀绞,眼眶酸涩无比,很快便盈满了湿热的液体。
辛子阑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敲击在她心底。
潜意识里,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可那夜狠心且决绝的司空堇宥却不时在脑中闪过,令她又不敢去相信。
“你……”她双唇颤抖,泪水在眼眶打转,“你又怎会知晓?”
辛子阑收回双手,理了理衣袖,叹道,“若不是司空堇宥派人去寻我,我又怎知你身受重伤?如今就更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小妤,每个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那一刻,我也一样。”辛子阑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泛着红润,直直地盯着黎夕妤,“倘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是将他留在身边,与你一同经历腥风血雨?还是狠心将他驱逐,从而换得他一线生机?”
辛子阑说着,蓦然站起了身,转眸望向屋外,“小妤,你对我都能深信不疑,却又为何不肯再试着去相信司空堇宥?相信他对你的情意……”
泪水终是抑制不住地流淌而下,黎夕妤紧紧攥起了衣角。
她的心,终究还是动摇了。
辛子阑所言不错,倘若换做是她,她也不要司空堇宥陷入险境,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黎夕妤垂首,嗓音有些沙哑,含带着哭腔。
辛子阑转眸凝望着她瘦弱的身躯,轻声回道,“因为我同司空堇宥一样,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能够治得好你身上所有的病痛,却独独医不了你的心疾。而能够令你重获新生的人,只有司空堇宥……”
辛子阑说罢,蓦然转身,抬脚走出了木屋。
他的身形有些萧索,独自一人步入林中,踏上厚厚的积雪。
他并未走远,便站在不远处,默然而立。
黎夕妤则躺在草席上,脑中纷乱不休,不知何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
黎夕妤在辛子阑的呼唤声中转醒,只闻一股奇特的气息分外浓烈。
辛子阑坐在她身侧,手中端着一只瓷碗,舀了一匙汤药,向黎夕妤的唇边凑去。
对于辛子阑送来的药物,黎夕妤从不会拒绝。
故而,她张开口,将这汤药服下。
她只觉这一次的汤药与以往喝过的所有汤药都不同,它没有半点苦涩之气,味道如同它所散发出的气味那般,虽浓烈,却香得很奇特。
她天生便富有敏锐的嗅觉,自认此前从不曾闻见过这样的气味,心生疑惑与惊奇,便忍不住问,“子阑,这是什么药材?”
辛子阑又舀了一匙汤药送向黎夕妤的嘴边,一边轻笑着,答,“我带来的药材,自然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小妤,相信我,你的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自从与辛子阑相识后,灵丹妙药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他总能变出许多她从不曾听闻过的药材,尽数喂她服下。
对于他的身份,她已是愈发地好奇。
将这一碗汤药尽数服下后,辛子阑替她抆拭着唇角,动作极其轻柔。
黎夕妤眨了眨眼,又问,“子阑,你的家乡……究竟在何处?”
她察觉到辛子阑的动作稍稍一滞,而后听他轻笑了一声,回,“我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若不是因着太远,司空堇宥派去的心腹也不会那么久才能将我寻见。而我,兴许就能早些来到你身边。”
黎夕妤听得出,辛子阑并不愿透露太多有关他身世的信息。
她便也只得暗自轻叹,不去勉强他,亦不再多加过问。
接下来的几日里,辛子阑如他所说过的那般,于林中斩下许多树干,着手做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