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萁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笑着扮一个鬼脸,道:“江阿兄作怪是有的,坏心定是没有。”
江石听了这话,有如吃了蜜水,又笑着道:“年初到十五,各家都有闲暇,小二娘你家要不要走亲戚?”
阿萁摇了摇头,露出一点赧意。往年因着施家与陈家离得近,年下两家也会一道摆个席吃个家,今年因阿叶的婚事,施老娘生了气,觉得陈家算计自己的大孙女儿。
陈氏则是心下怯怕为难,施老娘一口拒了亲,她不知该怎么跟黄氏交待,索性多拖一日是一日,又想着时长无有消息,黄氏那边自会明了婚事不成。
施进不愿去岳家,倒不似陈氏那般出于怯意,而是面上过意不去,一家有心,一家无意,两家相对未免尴尬,索性也绝口不提去岳家找两个舅兄吃酒。
因此,今岁过年,她们一家全无走亲戚的打算。
施老娘又小器,别家十五要举家坐了船去县里看灯,她们也无此打算。施老娘寻的理由也正当:陈氏有孕,元宵热闹挨挤,多贼偷歹人,极易出乱子,万一挤碰着陈氏伤了她未出生的小孙孙如何是好。
陈氏去不了,阿萁阿叶阿豆这些做女儿的,岂能自去看灯把老娘撇在家里,未免不孝,自然也要留在家里陪着陈氏。
阿叶和阿萁大了,再想去也不会闹腾。阿豆扁了嘴要哭,施老娘吓她:元宵到处是拐子,你这般大的,一气能抱走十来个。你又是个丫头片子,被拐了我也不心疼,也不报官,还能舍一口米粮呢。
吓得阿豆哭都不敢哭,更别说要闹着出门。
既然妻儿老母都不去,施进独一个去甚的灯会?别被坏心地拐去瓦舍里看伎子看女相扑,将心给看野了。
因此别家大年下走亲戚看花灯,她们家只在家中偷闲过节。
江石击掌笑道:“你我两家合该做通家之好,我家也没个亲戚可走,我阿娘也不喜去桃溪看花灯,阿泯还小,十个也不够拐子拐的,自也不会闹着看灯。小二娘,你说,你我是不是有缘?”
阿萁一时没有察觉他话里的不妥处,被说得心头也添一分亲近,附和道:“真的有缘。”
江石心里得意,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微倾过身低声问道:“你既然挂心你阿姊的婚事,要不要见一见阿煦?虽是同村,知得幼时糗事,大后为人怕是不得而知。”
阿萁胆大,又好奇,迟疑一下小心问道:“会不会有不妥?”
江石笑道:“你才多大?阿煦比我还长两岁,见着你也当只你是个无知小童。你只如往常一般来我家,我把阿煦诳家去。如何?”
阿萁在心里飞快会计算一番,前有江家作掩护,后有阿爹当后盾,此事大可为,当即一点头:“江阿兄,定个时日。”
江石道:“阿煦这两日定也在家中,不如明日?”
阿萁点头,又笑嘻嘻问道:“江阿兄,你算计你的知交兄弟,不怕卫家阿兄知道后,要跟你生嫌隙?”
江石笑起来:“我为他的终身谋算,他不与我谢媒酒也就罢了,竟还要寻我麻烦?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阿萁吃惊道:“江阿兄真是左右都占理。”
江石打了个哈哈,略过不提,想着阿萁在这消磨了这般久,家中怕是要担心,便道:“小二娘来得急,我先送了你去,免得伯嬢和进叔挂念。”
阿萁这才惊觉自己误了归家,连忙站起身,敏捷地跳下溪石,急急道:“不好再跟江阿兄多说闲话。”她身形娇小,行动灵巧,连奔带跑,发髻上扎着那条红绦挟着阳光在她发间跳跃然,“江阿兄,你也快点归家,不然江伯娘和小郎寻你不见,要着急呢。”
江石笑应一声,不远不近坠在她的身后,直将她送山脚,看她飞快地跑进村中,在原地立住脚,从怀中取出那枚彩钱,忍着笑意看了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怀中,脚上一拐,却往卫煦家中走去。
卫家小院垒着夯实的土墙,院门厚重,内院沿墙搭着长长一溜的草棚,棚内堆着好些柴火,怕被落雨打得湿潮,又严严实实地盖了层篾席,此外,院中再无别物,无树无花无草,连蓬嫩韮都没有。为防村人贪小去抽柴火,卫家又养了好几条狗看家护院,全养得膘肥体壮。
江石还未靠近院门,那几条狗听得脚步声,一只一只跑到院门前,隔着门板对怒吼。江石正欲攀上了院墙,翻进去吓一吓卫煦,院门却径自开了。
卫煦立在门口,瞪着江石,道:“我还当是哪个贼偷,年初二便摸上门,想着拿住先打个半死再报官。”
江石笑道:“我还道你跟那些和尚学得一肚子的慈悲为怀,谁知竟要喊打喊杀。你家是藏着金还是藏着银,年初二关门闭户的。”
卫煦笑着将他让进院,踹开看家,道:“我家刚祭坟回来,我阿爹下山后便拎着冷食,与族叔一道吃酒去了。我想着家中清静,小睡一会,谁知你倒找上门来。”
江石骂道:“哪个如你一般,年初二躲在家中小睡?”
卫煦伸了个懒腰,用脚勾出一个矮凳推给江石,自己则占了一把竹椅,往上一躺,辩解道:“长年各山各庙往为,腿都走细了,大年我要好好歇上一歇。”
江石个高,瞪着小木凳半晌,叹道:“我拿你当至交,你却张竹椅都舍不得,拿条小木凳打发我。”
卫煦不理,好整以暇地合上双目。
江石无奈在木凳上坐下,戏谑道:“阿煦,我听闻你要出家当和尚。”
“放屁,你才想要剃头,哪个编排我?”卫煦怒问。
江石笑道:“你既不想出家当和尚,怎把媒婆给打了出去?”
卫煦冷哼一声:“你也听得一耳朵?有家眼浅的,图我只有阿爹一人奉侍,请了媒人说媒,面上似是嫁女,暗里倒像招婿,听那媒人话音,倒是要叫我出力出钱看顾她娘家兄弟,言道我无兄弟互携互扶,只将内兄当作手足。谁个稀罕这种兄弟,莫不是拿我作傻子哄?”
江石见他愤愤,想是气得不清,道:“既不合意,拒了便是,你怎又拿媒人出气?”
卫煦道:“那媒婆嘴碎,尽说不三不四的不中听的。”他生得眉清目秀,唇角柔和,乍眼一看,倒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媒婆当他是个脾气软和好欺,便拿话抢白他,惹得卫煦性起,将人赶了出去。
江石哈哈大笑。
卫煦不悦地横他一眼,面貌是父母给上天赐,他不似江石,眉眼飞扬,凌厉尖锐,又生得极高,寻常人照面先怵了他,不会轻易招惹。
江石边笑边想:自己虽然和卫煦死生兄弟,无话不谈,但到底隔副肚肠。他常在外行走,万一早已有了合心的小娘子,又或者有什么相好藏着掩着,自己不问个清楚,岂不是害了施家的叶娘。他心念一动,戏问:“阿煦别个在外头有意中人?”
卫煦秀气的有刷得通红,道:“我何时有什么意中人,你别败坏我的名声。”
江石看他这模样,心理惊疑:“真个有相好的?”
卫煦的脸愈发红得刺目,小声对江石道:“好兄弟,我与你说,你别张扬出去。若是你在背后当长舌妇,别说是兄弟,我定要拿柴刀砍你个十刀八刀的。”
第43章 情丝系谁
江石的眼神满是探究,份外好奇地看着卫煦。
卫煦的脸本就红得要滴出血来,被他盯着看,险些没冒出几缕青烟,扭捏了半天,半个屁也没放出来。
江石不耐烦,一脚踹翻他的竹椅,道:“卫煦,你堂堂男子汉,比小娘子还要磨叽,不爽快。”